连大历史,陈诚 我知道现在很多人心目中,历史学者还是一个躲在象牙塔里、坐在冷板凳上,然后一头扎进故纸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学究形象。他们以为历史学者都是一帮穿着老式西装,终日眉头紧锁、不苟言笑的未老先衰之徒。对此,真正的史学工作者往往只会报以浅浅一笑,然后缄默不语。因为在他们看来,公众理解的治史者是一个什么形象并不十分重要。但是,当人们对历史本身产生误读的时候,即使史学领域内的一个普通成员,一般也会积极的站出来予以认真的解释。比如前几天,董成跟我谈到,他的一个朋友说“历史就是过去的事儿”,他觉得不对,很想纠正,却不知从何说起。他问我究竟史为何物。这可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我想我是给不出什么答案了,只能就我所知理上一理。 首先,董成朋友说的“历史就是过去那些事儿”这个定义肯定是不对的。其错有二: 第一, 第二, 我知道有不少人从训诂字义的角度对“历史”做了一些考察。王力在《古代汉语》中指出,“史”在中国古代是指“史官”,其依据在《说文解字》——“史,记事者也,从又持中。”按“又”,是“手”;“中”,是“册”的省体,指“简册”。故清末文字学家吴大徵在《说文古籀补》中说:“史字,象手执简形。” 英文中的”history”源自古希腊文,意为“征问”、“问而知之”,大概是想突出史学的教化功能。现代人常常把历史看作一种过程,大至宇宙自然、小至人类社会或一己人生发展演变的过程。 讲到这里,不免觉得有些枯燥了,因为这些解说都太过生硬,没有丝毫美感。我以为,史学本就是一门“人学”,与其以科学的名义给它加上一些毫无生气的定义,不如以文学一点、艺术一点的手法来描述它。比如,塞万提斯曾经说过:“历史孕育了真理,它能和时间抗衡,把遗闻旧事保藏下来。它是往昔的迹象,当代的鉴戒,后世的教训。”又如诗人雪莱说:“历史,就是一首刻在时间尺度上的回旋诗。”再如赵立行老师在《世界文明史讲稿》(复旦大学出版社)中写到:“人类文明史就像一条长河,时时回望它,才能使我们寻到自身的原点和根基;人类文明史就像一座宝藏,时时挖掘它,才能使我们不断变得更加富有;人类文明史就像一个长者,时时面对它,才能使我们变得更加睿智。”还有冯国超老师说的:“历史之美,在于其博大、雍容与神秘,恰似长夜的星空。”(《世界文明史》,光明日报出版社)、朱孝远老师说的:“历史就是时空,坐标就是生命的关照”、“史学就是一扇门,和文学之门、法学之门、哲学之门一样的。虽然‘门’的形制不同,但打开它们却都是进到‘人的天地’”(《史学的意蕴》)。我非常喜欢一个比喻,说学史就像喝茶。只有静下心来细细的品,才能够体会到那隐藏在苦涩滋味背后的甘香。我一直相信,史学带有一种先天的诗性基因,它是浪漫主义与理性主义的水乳交融。西方史学上溯到古希腊文明,我们惊喜的看到它的源头竟是荷马史诗。荷马史诗首先是作为一部文学作品流传下来的,它宣告了在先祖的文明鸿蒙初醒的那一刻,史学真的充满着诗性!所以,即便到了今天,文史早已相揖别,但当你用诗意的眼光审读历史,那种状态仍会赐予你无限的灵感,你的思维会变得格外清澈、流畅,涌生的许多想法甚至会超乎自己的意料。 说真的,现代史学研究早已超越了过去那种陈旧的霉腐的阶段,我们的历史学家一般都很有修养,他们热爱生活,关注时代而且目光犀利,思想也很有活力!而我们的历史更加不是一堆枯燥冗乱的“过去的事儿”。 行走在历史的山水间,我感到非常愉快。我觉得学历史最重要的就是心地善良,并且对史学有着一种发自肺腑的热爱。有“善良”才会有对历史中的生命的关怀,你才能被“他们”接纳并与之真诚对话,你才会站在守护人类文明的高度客观的认识和理解历史上的林林总总;有“热爱”才会有对这门学问的信仰和责任。这样,当你遭遇挫折的时候,当你承受压力的时候,当别人质疑你的生活以及所从事的工作的时候,你才会有所支撑,才会有执着不懈、百折不挠的精神和疾风骤雨扑浇不灭的希望。我所知道的真正的史学家们无一例外都具有这种品质,他们是我尊重的前辈,更是我追寻的榜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