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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联大国民党籍教授对“一二一惨案”的态度――读华罗庚的一封信 作者：闻黎明 来源：近代中国研究 在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档案馆收藏的朱家骅档案中，保存着一封华罗庚致朱家骅的信函。这封信函，有助于我们进一步了 解联大 教授对待“一二一惨案”的认识。 我们不必为贤者讳言。华罗庚曾于 1926 年在上海加入过国民党，但国民党清党后，他没有登记。至于没有登记的原因，华罗庚解释说：当时“为经济所困，不得不负责经营先父之店铺，日则持运筹，晚则研习算学，每日工作有过于十六小时者，致对党务方面，因循未暇登记”。 [1] 1942 年，联大国民党区党部负责人姚从吾，为了壮大联大的国民党势力，致函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朱家骅，要求朱家骅亲自出面写信给雷海宗、华罗庚二人，希望他们加入国民党。信中说：“联大数学系华罗庚先生，天才卓越，著作宏富（曾得本年教育部学术资金甲种第一奖），原为吾党老同志。近闻上书总裁条陈青年问题（闻之于兆民兄），颇蒙奖许。生等拟请先生专函邀其登记。（两先生处，均望附寄申请书，由中央直接办理手续，通知属部。）两先生实为学校界各闻中外之学者，查与新颁特许入党办法相符。幸即准为所请，以利进行也。” [2] 于是，朱家骅特给华罗庚写了一封语重心长的信，希望华罗庚体念孙中山遗教，体念蒋介石训诲，为党为国贡献其力。在这种情况下，华罗庚方决定重新登记。 当时，正是全国团结、共同抗战之际，华罗庚重新加入国民党，正如他在给朱家骅信中所说，目的是为抗战建国“尽其棉薄”。故而，华罗庚曾于 1943 年 3 月相继介绍联大教授张文裕、孟昭英、范绪筠、赵九章、苏国桢、王德荣及教员闵嗣鹤加入国民党。同年 9 月，又介绍了联大教授叶楷与 云大 教授徐仁。此外，联大教授李庆海、马大猷，也是则华罗庚于 1944 年 1 月介绍加入国民党的。 [3] 抗战胜利后，鉴于原子弹的威力，国民政府国防部采纳了联大教授曾昭抡的建议，决定开展原子弹研究。为此，国防部长陈诚、副部长俞大维邀请曾昭抡、吴大猷、华罗庚共同商讨计划。因此，“一二一惨案”发生时，华罗庚不在昆明。其后，他返回昆明前，已转任国民政府教育部长的朱家骅，要求他回去了解和报告惨案真实情形。 华罗庚返昆后，由于感冒一直未愈，卧床数日，直到 12 月 8 日 身体方稍有恢复。接送便奔波两日，遂于 11 日将所获情况，通过“昆明西火车站淞济农园吴小元”，向朱家骅做了报告。在这封信中，华罗庚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国民党党员，而对惨案真相有丝毫隐讳，而是客观地记述了他所了解到的经过，并严肃指出“ 此次事变当局处置似甚为失当”，“甚使志 士灰心意懒也”。 鉴于此函对反映一二一惨案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故特录如下。 该信分正文与附录两个部分。正文云： 骝先部长先生赐鉴：晚自回昆之后感冒加剧（在拜晤我公之前曾卧床二日），但辱承如命，敢不努力以趋。自八日起奔走二日，获得资料不少，今就其重要及无可置疑者录奉，敬备参考（大率仅所知“传闻”“谣诼”“宣传”“消息”中之三分之一），不详尽处，务恕卓谅。此次事变当局处置似甚为失当。死者四人，而吾党党员占其半数，谅我公当能忆及此次被打之教授马大猷兄即二年前略请书我公介绍入党者。此“一击”之效，或优于晚三年来为吾党之宣传也，甚使志士灰心意懒也。关于党务、学术诸方面，皆拟进言，但偶思我公迩来定忙，请俟诸□日，疲乏不能恭书。 敬祈 万谅 专此敬请 勋安 晚 华罗庚拜上 十二，十一，晨 该函附录，为华罗庚了解到的惨案经过与情况。由于此信用钢笔书写，加之年代久远，若干文字已经受浸褪色，故以“□”标出。附件云： 报告阅毕乞掷还，或付丙丁。 今日报载（中央日报）昆明学潮已告合理解决□□为多事俟，但晚诚恐其不尽甚□□多次类似之报导矣。 廿四日 学校当局获悉李宗黄、关麟征将坚决对付学生运动之意向，学校当局（联云两校）请勿操之过急，但为二公所拒绝，并宣布禁止集会游行之命令。 廿五日 四大学开时事晚会。 开会地点 联大图书馆前草坪上（原定云大至公堂，后熊校长接受军政当局之要求，未借给学生开会，经过详情从略。） 参加学校 联大、云大、中法、英专，及若干非此四大学之学生。 会议进程 1， 钱端升 先生演讲，未完毕时即闻枪声，会场秩序顿乱，但未几即平靖。 2 ，伍启元先生就经济观点，认为不能再有内战，内战发生，双方皆有责任，伍先生讲时枪声不绝。 3 ，费孝通先生演讲时，枪声大作。 4 ，联大、云大学生提议：（一）发出反内战宣言；（二）通电美国政府及人民抗议美国对华政策。 5 ，一位“老百姓”演讲，大意是“这是内乱，而非内战，说内战的是糊涂虫”。 6 ，潘大逵演讲完毕即散会。 附注： 1 ，所说“老百姓”乃昆明市党部干事兼调查统计室查宗藩先生。 2 ，除查（？）、潘二先生我不认识外，我敢保证钱、伍、费三位都决不是“赤匪”。 3 ，当晚确曾开枪，而非空枪，机关枪亦曾射击。 廿六日 报载西郊有匪警，殆指联大集会事。 联大先罢课，云大随之，各大中学相继罢课。 关、李召开大中学校长会议，大学方面仅熊校长出席。关、李极坚决，警告已罢课学校之校长，谓将惩戒，未罢课之学校将嘉奖（此会议深使中学校长离心）。 熊校长诚意致词，并解释诸演讲者之身份，但为 关 先生所斥责，并为邱清泉所斥责。今将 邱 君之言节录一段，以未搏一笑。 “熊校长是忠厚长者，看事不明，即就熊校长所称 费孝通 先生学问好一节即可证之。盖 费 先生文章不通，余虽武人，可与之一比。” 此讯得自 熊 先生，十分真实可靠。 廿七日 无事。 廿八日 学生开始宣传。 廿九日 下午四时，关、李招待记者，详报载，要旨如关所谓“宣传对宣传，组织对组织，行动对行动”。 学生与“××”间发冲突。 附注“××”，代表一无以名的一类人，盖消息分歧无法证实，究为何种人物也，有谓“军人”者，有谓“特务者”，有谓“流氓”者，莫衷一是，特以“××”表之。 卅日 教授劝导复课，反罢课委员会一现。 学生有受伤者。 “××”于美国新闻处前殴打学生，有联大同学三人受伤，曾开手枪。 “××”闯入中法大学。 十二月 一日――流血之日 十时 云大方面有“××”冲入揭毁壁报标语桌椅等物。 十时，联大获悉后紧急戒备，将闯入之十余“××”推出校外。 十一时左右 武装军人四百余人与联大学生发生冲突，始则隔墙互掷石块、木片，继则猛攻大门（三次），有目击者见指挥官吹出口哨指挥。 校门捣碎，冲进数人，学生反攻，逐出门外，并捕获士兵一名，名崔俊杰。（符号“述”字第一○二号）。 砖瓦投掷益烈。 手榴弹发，于再重伤死之。 袁复礼 先生夫妇被殴，幸学生服务处工友急救得免。 联大门前伤之统计： 于再 南菁教员 死亡 刘杰 右臂右腿重伤 魏立中 鼻梁伤 张福文 受伤打昏 罗纪行 石伤头部 张 君平 □伤头肩 向大甘 同右 陈琪 头伤 吴达志 右眼伤 何惠泉 口伤 黄其道 眼伤 十二时左右 “××”四五十人（所说由三青团云南支团部秘书长兼宣传股长周绅率领），进入联大师范学院。 伤之名单 李鲁连死 潘琰（女） 死 荀极中 死 李云头 腰手腿伤 李□业 腰腿刀伤 缪祥烈 重伤腿部 牛兆恒 伤头 高金堂 殴伤胸骨胸头 十二时左右 联大附中被捣毁（五十余“××”），抢去捐款数万元。 二时左右 “××”六七十人攻击拓东路联大工学院。 马大猷 教授遭殴打击。附 马 先生亲书经过。 [4] 钱钟韩、牟光信亦被殴。 是日上午 昆女中亦被“××”闯入。 下午 南英中学亦然，幸皆未伤人。 附注：死者简历 于再，浙江杭州人，二十四岁，乡村建设学院毕业，国民党党员，南菁中学音乐教员，独子，未婚。 李鲁连，浙江嵊县人，十八岁，西昌中学毕业，联大师范学院数理系。 潘琰（女），江苏徐州人，廿八岁，曾随第十一集团军参加军队工作，徐州突围（亦国民党党员）。 荀极中（原名张华昌），云南曲靖人，十七岁，昆工学生。 二日 死者入殓， 叶企孙 先生主祭（殓时曾有国际学生会（外国人）之代表在场） 云大教职员发表为昆明市学生罢课并受枪击致□伤之事敬告各界书（签名者七十一人）。 三日 会审 已见公报。 昆明三一读书会等廿七团体，一千五百人，发表《我们的呼吁》一文。 潘琰 女士火葬。 四日 联大教授会经六小时会议。 五日 罢委会议决要求。 联大讲师教员联合会□。 六日 昆明市各大中学教师二百九十九人发表罢教宣言。 [5] 华罗庚对“一二一惨案”经过的报告，对朱家骅了解事件真相有很大帮助。朱家骅后来在处置惨案问题上，之所以 和联大 教授会态度基本一致，不能说就没有这方面的因素。 其实，不仅华罗庚，还有相当一些具有国民党党籍的联大师生，也对这次惨案及其制造者进行了严正指责。在朱家骅档案中，类似内容的信件还有一些。正是这些事实，逐渐擦亮了人们的眼睛，使联大国民党员中一些有正义感的师生，最终走上了反对内战、反对独裁、要求民主政治的道路。 [1] 华罗庚致朱家骅函， 1942 年 11 月 19 日 ，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档案馆存。 [2] 姚从吾致朱家骅函， 1942 年 11 月 25 收到，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档案馆存。 [3] 华罗庚致朱家骅函， 1943 年 3 月 4 日 、 3 月 21 日 、 1944 年 9 月 29 日 、 1944 年 1 月，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档案馆存。 [4] 作者案：此处为一报纸剪贴，题为《马大猷教授笔述，联大工学院被袭经过》。 [5] 华罗庚致朱家骅函， 1945 年 12 月 11 日 晨，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档案馆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