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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面的改革内容中我们可以看出，保障人的自由和参加公民大会，实质上定义了公民权。从此雅典人可以正式的被称为“雅典公民”，城邦的公共空间也得到了广泛利用。那些以前仅限于贵族集团决定的“涉及全体人民利益的问题，现在都应该交给论辩的艺术，通过论战来解决。”[17]这里不仅提高了公民的逻辑思考能力，更在于一种民主平等观念的增强。公民政治水平普遍提高，可以用自己自由的思想来发表意见。社会生活中许多重要的活动都被赋予了完全的公开性，包括那些神秘的宗教仪式。自由而善辩的希腊人开始把个人的思想注入宗教之中，从而促进了宗教的民主化，一种不同的思想开始萌发。 另外，以财产而不是血缘来划分社会层次，实质上完全消除了贵族专制的基础。从此财产成为雅典公民进而成为大多数希腊城邦公民的唯一身份，也更进一步有利于民主制度的推广与发展。因为财产身份体制是一种流动的形式，这就促使雅典或希腊人努力向上，取得更广泛的权利。没有公民是天生的下等人，唯有不懈的努力才能更好表达自己的意见，行使自己的权利，从而展现自己。社会层次是社会民主的表现，是社会稳定的基础。 梭伦改革对雅典农工商业发展的影响在上面已略微提过，这里不必多讲。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经济的发展也更进一步促进了政治的民主化，这里也不多讲了。而这次改革留下的不足之处，在经过庀西特拉图家族（Pesistratus）伟大的僭主统治后，将由克里斯提尼(Cleisthenes)（公元前509年）来修补和完善。至此，雅典的民主制度最终确立了起来，而以雅典为代表的希腊文化也随之繁荣（伟大的伯里克利(Pericles)时代）。至于以斯巴达为代表的那种“贵族寡头式的君主立宪制”其本身由于斯巴达的军事统治而对希腊民主作用甚微。那种“自由”和“幸福”也根本不是真正的自由和幸福，特别是在莱库古(Lycargus)改革以后的状况，所以这里我们也就不讨论了。以雅典为代表的希腊民主观念一旦影响于宗教之中，一种比较纯粹的不以神话为内容的理性思想开始慢慢的孕育并演进，这是早期哲学的母体。 三．希腊宗教的渐变 当讲到民主思想注入宗教之中从而产生哲学思维时，我们就不得不先来谈谈希腊的宗教。因为在我看来，希腊理性思想的胚芽早已存在于宗教之中，而它的诞生，缺少的正是“民主”这种“助产剂”。 同世界上其他民族一样，希腊宗教的早期形式是与神话结合在一起的，在希腊人的宗教想象中“神话构成了世界基本的表达方式之一”[18]。希腊神话以其比较完整的体系和独特的风格（人神共性）而扎根于希腊民族之中，影响巨大。以至于在古希腊文中“只有‘神’和‘神话’，而没有‘宗教’这个词。”[19]早期的希腊人，由于对自身及外在世界认识能力有限，于是用人类天生的好奇和恐惧心理再加上自我丰富的想象力，给每个自然物，上至日月星辰，下至江河湖海，动物植物，有形无形，都赋予了“灵”，这种“灵”称为“神灵”，再加以崇拜，原始的多神教就这样产生了。值得一提的是，这种人类早期的世界观，其本身并没妨害人类发展。至于以后在人们认识提高的基础上，再加上社会复杂化后所产生的迷信思想，则是与人类原始认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世界观。迷信并不完全在于人类的愚昧无知，更在于人类统治同类的智慧。“迷信的偏见强于其他一切的偏见，迷信的理论强于其他一切理论。”[20]统治者用迷信作为武器统治他的人民，不失为一好方法。不可否认的是，如同其他方面一样，希腊的神话传说也深受东方文明特别是埃及的影响。在那些神氏中除了埃及的“原神”以外，还有来自伊朗高原和色雷斯的，来自小亚和两河流域的。这些神氏一经希腊化，他们的个性和特点就与东方完全不同了。希腊人独特的理念在这些神的身上反映出来，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后反影响于东方神学。 大约在公元前9世纪末，两个伟大的人物荷马（Homer）和赫希俄德（Hesiod）,在他们的著作《荷马史诗》（《伊里亚特》（Illiad）、《奥德塞》(Odyssey)）以及《神谱》中，确立了希腊世界以奥林波斯（Olympus）诸神为主的神教体系。在荷马的作品中，神与神、英雄与神的关系得到了第一次较为完整的阐述。而那个在诗歌比赛中“赢了神一样的荷马”的赫希俄德，在《神谱》中他系统地展现了一个神的家族体系：从最初出现的“混沌”（Chaos），表现了希腊人对人类和宇宙本源的追求。在混沌中产生了“大地之母”（Gaea）、冥俯“塔尔塔罗斯”（Tartarus）及“爱神”(Eros)，从物质升华到精神，人的思想由外及内的转移、深入。神的世系最后以宙斯(Zeus)打败提坦诸神(Titans)，确立奥林波斯诸神的统治而完成。秩序由此开创，历史也由此开始。 在公元前8—前6世纪的希腊世界，随着城邦制度的确立，一个以“奥林波斯神系”诸神为主要崇拜对象的神教体系（包括了许多不同宗教）成为了各邦宗教活动的内容。这种希腊式的多神教体系，就像上面所论述的，受东方传统宗教的影响，但更多的是有着其独特性。 希腊诸神虽然数以百计，职能不一，但最主要的奥林波斯十二天神却有着等级差别。神话和宗教一开始就回答了这样的问题，“谁是最高的神？谁获得了世界的统治权？谁是最高的权威？”希腊人认为法律是神给予的，法律的神圣性正是神的神圣性的体现。“一切人为的法律都由唯一的神律所滋养和支持，这种神律权衡一切，完备一切。”[21]如果某些权力的贪图者企图建立独裁统治，那他必定要拥有随意篡改法律的权力，然而神圣的法律是至高无上的，一旦以个人意志改写法律就是渎神！独裁也就没了它的基础。因此，世俗的法律是民主的表现之一，于是在这一层面上宗教和民主便产生了联系。全城邦的公民都重视宗教和法律，宗教也被世俗化。 与东方神秘、威严、超世俗的宗教相比，希腊多神教最大的特点是“人神共性”。“其神性高于人性又同与人性”[22]高于人性的地方表现在神生命的无限，体形的完美，智慧的超群。同于人性的地方则表现在“诸神具有与人同样的喜、怒、哀、乐，同样之情欲、弱点与错误，如嫉妒、报复在神话中属于家常便饭，诸神包括最高神宙斯之风流韵事、不轨行为，并非罕见。”[23]把神的社会广泛性行为移植到人的社会中来，更确切说是把人的社会移植到神话中去，这是一种绝对的人本主义宗教思想。神的缺点是人缺点的幻化和扩大，人们可以从完善神的不足之处来完善人的不足。当民主制度开始普及各城邦的时候，人们自由思考“神是什么？”虽然城邦宗教的权威性不可动摇，也不可妄议。但随着民主的深化，宗教思想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在民主思想熏陶下的公民，凭着自己天马行空般的想象，以个人方式来证明和想象“神是什么？”从而“不仅使神与城邦公民有着千丝万缕的思想、精神和心理联系，而且使城邦公民视自己为神的直系后裔。”[24]在把城邦社会放于人的社会之中时，人神同性的希腊宗教同时也把自然体系放于神的体系之中，把神融于自然之中。“在对诸神的描述中，更多的表现了对外在宇宙和自然现象的想象和猜测。”[25]这种神话宗教，实际上包含了古希腊人对自然界的初步认识。 希腊宗教的另一特点就是无特权的祭祀集团，在城邦时代，它的活动是公共和全民的。我们说宗教没有祭祀集团并不是说没有祭祀或祭祀不重要。相反，由于希腊宗教的特殊性，祭祀也有着相当高的地位。“国家宗教的主祭人为城邦领袖。”[26]随着民主的发展，平民的宗教政治力量不断壮大，比如在雅典“公民大会有权以抽签的方式选择10个祭祀官吏和10名常年祭祀，进行某些祭祀活动，并管理除泛雅典娜节之外的所有4周年节。”[27]这里政治民主化对宗教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希腊宗教同时也拥有公共性的特点，“宗教生活社会化是希腊城邦公民文化重要的特征。”[28]随着政治民主化的发展，这种公共的宗教生活也突显着民主的特点，平等的精神在公民文化活动中深入人心。当祭祀引导着全体公民向神祷告，献上燔祭，最后分享祭品的时候，早已超出了原来的贵族统治者用食物和财产笼络人心或显示权威的目的，更在于这是一种神圣的宗教活动，在神的面前公民一律平等，平等地祷告，平等地分享祭肉，平等地接受神的祝福……宗教也给了城邦巨大的公共活动空间和时间，据称全希腊有300多个公共宗教节日，其中雅典就有144个[29]。在这些节日上，公民们举行诗歌、体育、喝酒等一系列比赛。公元前776年的那次奥林皮亚运动会，便成了希腊公用纪年的元年，城邦文化在宗教庆典中得到发展。对于公民来说，这些公共活动还在于更好地发挥了他们的自由意志。公民自由的体现，首先是经济上的自由，即土地和财产的自由，然后才是政治上的自由。一旦人们获得了经济上的自由，他们自然而然就要求与其经济地位相一致的政治自由。而政治的自由是一种高层次的自由，我们也把之叫做“民主”。当人们逐步得到这种自由的时候，其个人意识也会得到进一步发展。他们在宗教节日的大型集会上热情朗诵诗歌、演出戏剧、发表政论的时候，作为宗教一部分的庆典，本身也承载着民主的使命（言论自由和选举自由）。在人与人之间的相互论辩中，最初的逻各斯（Logos）得到训练。“它要求张嘴说话，敞开胸怀，显露于外，用言语表达一番道理。”[30]一旦最初的逻各斯产生以后，哲学也就有了表达的工具。只是这时的哲学思想并未与宗教分离，更多地表现为宗教形式。理性为全体公民所有，但理性思想的表达只是几个早期智者的天才。希腊的神话和宗教以人为本，而希腊城邦的政治民主化又影响了宗教（反之亦有影响）。在这种背景下，一部分人就可以摆脱传统的宗教解释，另辟溪径创立一种不同于神创的世界体系，这种体系被后人称之为“自然哲学”。 四．最初的哲学 当泰勒斯(Thales)在米利都（Miletus）湛蓝的天空下宣称“水是万物本源“的时候，我们就认为哲学诞生了。当然，在这里我们并不是要仔细探讨米利都哲学的具体内容，值得我们关注的是城邦制度普遍性变化（指经济、政治、宗教制度的演变）下的特殊性（米利都城邦自身的特点和“哲学之父”泰勒斯个人的素质），还有早期哲学中宗教因素的显现。 米利都位于小亚西海岸的伊奥尼亚（Ionia）地区，“整个城市并不大，人口不过六万多，公元前8—前6世纪，却向海外建立了四十几个城邦。当时的米利都积累了巨大的财富，成为这个地区原材料和制成品聚散和贸易中心，也是小亚和内地对外贸易的通道。它是一个将海运、贸易和手工业结合起来的，和各地有广泛联系的繁荣港口。”[31]大约在公元前7世纪的时候，米利都居于伊奥尼亚各城邦首位，希罗多德一再提到“米利都人是海上的霸主”，“米利都那时正在它的全盛时代，以至它被称为伊奥尼亚的花朵。”[32]所以，在公元前8—前6世纪的这段时间内，上面提到的希腊城邦的各种变化：经济发展、僭主与民主制度的产生、宗教的世俗化和理性化等等，全在米利都发生过或正在发生着。而且相比其他城邦，正是由于米利都的繁荣富足，使之可较早产生专门从事于脱离生产的纯智力活动者，不仅有上层人物，还有一部分普通的城邦公民。再有不得不提到的是，米利都处于东西方交流的要冲，深受东方古老文明的影响，如上所说的，东方文明对希腊的影响是巨大的。腓尼基(Phoenicia)字母的传入，促进了文化的普及；埃及和两河流域数学和天文学知识大大提高了希腊人的科学修养。据称泰勒斯就曾利用巴比伦（Babylon）的天文观测数据成功预测过一次日食。以上的种种条件，在没有遇到亚洲帝国的时候，米利都全都优于伊奥尼亚甚至整个希腊世界诸城邦。当然，历史完全可以把“第一位哲学家”的称号送给另外城邦的智者们，但这个人确实出生在米利都。 对泰勒斯我们知道的并不多。据称他出生于米利都名门，具有欧亚血统，但也有记载说他是米利都本地人。其生活的年代大概是在公元前624年到前546年之间。早年去过东方旅行，在埃及的时候他还想出了利用日影计算金字塔高度的方法[33]。而他的数学和天文学知识，也被认为是从巴比伦人那里学来的。广博的知识和丰富的经历，再加上他在商业、政治和科学上的成就，使他戴上了希腊“七贤”之一的光环。他和他的弟子阿那克西曼德（Anaximander）及再传弟子阿那克西美尼(Anaximenes)创立了被后人称之为“米利都学派”的哲学派别。 大多数学者都认为哲学在希腊出现的标志是神话思维的没落和某种理性认识的开始。米利都学派的智者们，用后人的话说就是哲学家们，创立了一种新的思维方式，“他们把自然当作对象，进行了非功利性的系统考察和总体描述，对世界的起源、构造、组织及各种天气现象提出了解释，这些解释完全摆脱了古代的神谱和宇宙谱的戏剧形象：各种原始神力的伟大形象被抹去，不再有超自然的原动者……甚至也不提及那些在官方宗教信仰中与自然力相联系的神。”[34]在他们看来，这场思想革命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之前没有丝毫的前兆，仿佛一夜之间从宗教领域跳到了哲学领域，都说这是一个希腊的奇迹。但如果我们仔细地考察一下，发现情况并非像人们想象得那么简单。在韦尔南的那本小册子《希腊思想的起源》中，他引用了康福德（F.M.Cornford）的观点认为“最初的哲学更接近神话结构，而不接近科学理论。”[35]伊奥尼亚的自然学说“不论就其灵感而言还是就其方法而言，都与我们所说的科学毫无共同之处。”[36]他们“用一种世俗化的形式和一套更抽象的术语移植了已经建立的世界观。”[37]上述观点虽然说得比较激烈，但我觉得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对于米利都的先哲们来说，在他们的本体论思想中，特别是进行纯粹的“非功利性思考”，并没有也许也不想摆脱当时宗教神话的影响。泰勒斯认为水是万物本源，水通过分解变为万物，万物凝结最后又回到水的形态。这里可以看出众神谱系的影响，神话中万物生于“混沌”，这个原始的统一体经过分离和区别形成诸神和万物，正是宙斯的伟大神力才使世界确立了秩序，使其免受于再次陷入“混沌”之灾。在阿那克西曼德和阿那克西美尼那儿，这个“混沌”又变成了“阿派朗”（Apeiron,无限定）和“气”。总之，不管“水”也好，“无限定”或“气”也好，从本质上来说，与“混沌”是一个意思。泰勒斯也说过：“所有的事物都充满了神”[38]这是一种物活论或泛神论思想。 如果我们就米利都哲学家们的方法而言，那韦尔南的说法就过于苛刻了。因为当时的哲学家们（姑且用这个词）确实是在用另一套术语来描述我们外在的世界。那里的智者们渴望“通过把人类理性应用于自然界本身就能发现最终的真理。”[39]也许靠海的米利都对泰勒斯“水”的思想产生了影响，而他的学生们沿着老师的道路也想用一种单一的“元素”来勾勒世界的图象。虽然他们的本体论思想受到宗教的影响，但这确实是一种非宗教的探索，他们希望这个世界更加科学和人性，这种探索只有在社会生活世俗化和理性化之后才会出现。米利都学者们借助神话的想象力，用一套世俗的术语创造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不管他们最初的目的是什么，这种思想产生的结果是引人注目的。从此以后，人们渐渐开始使用这套术语解释外部世界和内在心灵，指导希腊人的经济、政治、宗教文化活动。他们总结出了早期的经济理论，形成了早期的政治哲学思想。特别是在宗教和文化上，自然神论伴随着理性思想的产生而出现；写实主义的艺术从哲学中汲取养份；思辨的几何学和数论也成为了哲学家们解释世界的工具。当然，以上种种成就已不在本文的详细论述之内了。总之，米利都人开创性工作的意义，远远的大于他们思想本身的内容。在这之后，希腊城邦文化全盛的时代到来了，而希腊哲学也成为了西方主流思想的源头和西方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 （谨谢解国良博士(Dr.Xie)的悉心指导）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