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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春夏，日本法西斯的战争前途日益暗淡。为了避免向美英同盟国无条件投降，日本当局上演了一幕请求苏联斡旋的闹剧。但日本的外交努力注定是徒劳的，这场闹剧最终惨淡收场。 二战后期，随着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连连失利，日本政府有意接近与其保持中立关系的苏联。但日本人不知道的是，苏联在1943年底的德黑兰会议上，已经向同盟国承诺在苏德战争结束后参加对日作战。所以，对日本的示好苏联不可能做出积极回应。 1945年初，美军在菲律宾的登陆加深了日本统治集团对战局前途的忧虑。一些元老重臣主张，日本败局已定，必须寻找结束战争的途径。应当谋求苏联为中间人，劝说美英与日本媾和，在较为有利的条件下体面地结束战争。他们认为，“在迅速变暗的地平线上，可以窥见一丝光亮，那就是日苏关系”。日本决策层把挽回败局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一丝光亮”上。前首相近卫在拟定的《和平谈判纲要》中建议，日本应积极努力由苏联斡旋而达到谈判的成功。内大臣木户也认为，为了获得与英美谈判的余地，使与日本仍有中立关系的苏联居间调停较为妥当。 在这样的背景下，日本开始谋求与苏联的非正式接触。日本驻哈尔滨总领事宫川曾任驻苏大使馆参赞，与苏联驻日本大使马立克是老相识。1945年2月15日，宫川在会见马立克时说，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接近尾声，迫切要求享有崇高威望的国际政治家出面调停，敦促各国停止战争，把亿万人民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马立克认为宫川的这番话大有来头，便询问他所说的调停人指的是谁。宫川认为只有斯大林和莫洛托夫才配得上是这样的国际政治家，如果苏联领导人提出这种建议，希特勒德国就会停止战争，英国和美国也不会反对。马立克立即向国内报告了日本当局的这一动向，但苏联领导人认为时机尚不成熟。 日本见宫川的试探气球没有引起苏联的积极反应，就让认识马立克的“日露渔业公司”的代表田中丸再次出面活动。3月4日，田中丸会见马立克，他重提宫川的建议，并大谈特谈只有苏联领导人才能有效地呼吁停战，建立世界和平的丰功伟业。3月21日，田中丸又提出愿意出面促成日本外相与马立克见面。马立克对此感到怀疑，因为在通常情况下，日本外相与外国使节会谈没有必要通过私人来起中介作用。 看到非官方的尝试没有奏效，于是日本外相便亲自出马。4月20日，日本新任外相东乡在会见马立克时说：“日苏两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保持着友好关系，这是日本惟一的光明所在，我希望它能驱散乌云，成为世界和平必将到来的核心。我还有一个非正式的纯粹是个人的愿望，那就是会见开完旧金山会议后即将回国的苏联外长莫洛托夫，请他发出正式邀请”。 但莫洛托夫指示苏联外交部，不理会日本方面访问莫斯科的要求。 5月9日德国投降后，日本并没有放弃对苏联的幻想，继续谋求苏联出面斡旋。5月11日、12日、14日，日本连续召开三次最高战争指导会议。首相、陆相、海相、外相、参谋总长、军令部长等六巨头参加了会议。六大臣一致认定，日本应竭尽全力同英美作战，避免苏联参战，即使让苏联保持善意的中立也好。海相米内建议：“我们是否请俄国人出面调停，结束同美国的冲突？” 日本陆军在中国东北的兵力空虚，害怕苏联参战，所以赞成请苏联出面斡旋。米内的话音刚落，陆相阿南马上附和道：“苏联在战后会同美国处于对立地位，不想看到日本太软弱。况且，德国进攻苏联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按照希特勒的要求从远东夹击苏联。因此我认为，可以预料莫斯科会对此表现出积极的态度”。 “对！对！”参谋总长梅津和首相铃木也表示赞成：“我们应该迅速展开日苏两国的谈判”。铃木还称赞斯大林“做事果断，一定能够理解我们”。 在此期间，海相米内派人拜访了苏联大使马立克，提出以日本的战列舰“长门号”、巡洋舰“利根号”、航空母舰“风翔号”和5艘驱逐舰，兑换苏联的飞机和汽油。不过，苏联大使馆并没有明确答复。 5月15日，日本外务省发表声明说，由于德国投降以及随后在欧洲发生的种种事件，日本政府认为，1940年德意日三国公约和1936年的《反共产国际协定》，均已失效。日本希望这一声明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拉近同苏联的关系。 日本外务省在随后制定的《日苏谈判要领》中，对时局作出了如下分析：“现在日本正竭其全部国力与英美作战，不论对英美之战局出现何种情况，帝国必须竭力防止苏联参战。我方不仅防止苏联参战，更尽而争取其善意的中立，甚而使之在结束战争方面成为有利于我方的调停者，按上述目的迅速开展日苏两国的谈判。同时应说明，从将来苏联与美国会发生对抗的关系来说，使日本保持相当的国际地位是对苏联有利的”。 6月3日，在外相东乡的授意下，日本前首相广田来到疗养地箱根，当时这里还没有遭到盟军轰炸，苏联驻日大使馆临时搬到了此地。见到苏联大使马立克，广田没有说出他的真正来意，而是谈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他说：“我在东京的住房被美军飞机炸毁，因此到箱根朋友家避避难，这才有机会来拜访大使阁下”。 一阵寒暄之后，有着丰富外交经验的广田说起话来难免带有外交辞令：“许多日本人都在考虑如何改善日苏关系，尽管贵国政府宣布不再延长《日苏中立条约》，但是日本政府希望同苏联缔结长期协定”。广田继续说：“如果苏联愿意调停，日本将以橡胶、锡、铅和钨等苏联急需的战略物资换取苏联的石油”。 见马立克毫无反应，广田尽可能投苏联人所好：“如果苏联陆军同日本海军联合起来，那将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其实，日本海军在盟军的打击下早已失去了制海权，马立克自然很清楚这一点。 由于广田此时没有在日本政府担任职务，所以马立克问：“阁下今天是以什么身份说这番话？”随后又自问自答：“对不起！我只能把阁下看作代表个人”。这次会谈自然无果而终。 6月20日，田中丸又一次来到苏联大使馆。在同马立克的谈话中，他希望苏联领导人建议美国与日本缔结和约，并声称日本的版图可以恢复到战前状态，但不能把台湾等地方交出去。苏联大使只是提醒他注意，美国的要求是日本无条件投降。 6月22日，冲绳失守，日本法西斯深感末日即将来临。天皇在大本营作战会议上，决定立即恢复广田同马立克的会谈。 两天后，广田再次来到箱根。这次由于是受日本政府的委托来见马立克，所以，见面后广田便开宗明义地道出来意：“大使先生，我奉外相的指令前来拜访。日本政府希望同贵国政府签定一项新条约，以代替即将到期的旧条约，请贵国政府予以考虑”。 “旧条约还没有到期，它还有效”。 马立克婉言拒绝了广田的建议。听马立克这么一说，广田顿时感到再谈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便怏怏地告辞了。 虽然广田的两次拜访都无功而返，但他还是作了最后的努力。6月29日，广田请马立克转达苏联政府日本的下述建议：为了与苏联签定新约，日本愿意放弃在苏联水域的捕渔权。广田还信誓旦旦地表示，日本除苏联外不打算同其它任何国家会谈。 6月末，英美苏三大国首脑准备会谈的消息传来，日本决定派特使去莫斯科，以便赶在会前争取苏联出面调停。7月7日，天皇召见铃木首相，催促他不要再拖延时间，赶快请苏联出面斡旋。天皇告诉铃木，他已经决定派前首相近卫为特使赴莫斯科，并带着他的亲笔信去见斯大林。 7月12日，近卫冒雨赶到皇宫。天皇问近卫：“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无论如何不能再打下去了，只有早日结束这场战争。近卫，你有什么想法吗？”近卫回答说：“我想有必要尽快结束战争”。 近卫的话，正中天皇的下怀：“这么说，你也主张尽快讲和？过几天也许会派你作为特使去莫斯科见斯大林，请尽快做些准备”。近卫听到天皇要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当即表示欣然从命。 同一天，日本驻苏联大使佐藤收到了外相东乡发来的电报：“只要能够避免无条件投降，天皇愿意会谈，并请求苏联外长同意接见近卫率领的使团”。 东乡还振振有词地说：天皇的旨意，不但是出于对亿万百姓的仁慈，也是出于对人类幸福的垂念。 接到电报后，佐藤不敢怠慢，连忙给苏联外交部挂电话，请求会见莫洛托夫。但是，莫洛托夫回复道：“我们马上要去波茨坦参加会议，不能接见”。 佐藤有气无力地放下电话，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但他想了想，还是把电报内容转告了苏联副外长洛佐夫斯基。 波茨坦会议期间，苏联向同盟国通报了日本请求斡旋的情况。7月18日，美国总统杜鲁门在拜访斯大林时，认为苏联不必理会日本的要求，斯大林采纳了这一建议。当天，苏联副外长洛佐夫斯基通知佐藤：日本的建议过于空泛，而且苏联政府也不清楚近卫的任务属于何种性质。因此，不可能对近卫使团赴苏问题作出明确答复。 7月21日，东乡给佐藤发来两条指令：一是近卫使团此行的目的在于请求苏联斡旋以便结束战争，同时表明日本希望奉行一项在战时和战后都同苏联合作的政策；二是日本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能接受无条件投降。东乡还就和谈的条件作了解释，表示日本政府不会让苏联白干，一定会给斯大林好处。他说：“我们不能要求苏联不附带任何条件地进行斡旋。同时，鉴于国内形势及国际关系，现在就立即提出具体的和平条件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利的。在这种极其微妙的情况下，近卫亲王将根据天皇的旨意把日本的意图通知苏联政府。在充分考虑苏联在东亚的要求之后，他将要求苏联政府在经过磋商后同美国和英国进行谈判”。 7月26日，美、中、英三国向日本发出最后通牒，这就是《波茨坦公告》。 因为斯大林没有在公告上签字，所以日本人认为，苏联是最合适的调停角色。东乡在研究公告后甚至认为，同盟国已放弃要求日本绝对无条件投降的主张，很可能是美英通过苏联知道了日本要求结束战争的愿望。因此，日本统治集团觉得苏联那边还有希望，他们打算等苏联表态后再决定是否接受公告。东乡不断地催促佐藤：务请再作努力，无论如何使苏联对派特使一事产生热情。就目前这件事而言，一日之差可能导致千年遗恨，请你立即与莫洛托夫进行一次会谈。 可是，这时莫洛托夫还远在德国的波茨坦。尽管佐藤使尽了浑身解数，但莫洛托夫回到莫斯科后，仍不慌不忙地让日本大使耐心等待。 8月7日，东乡在万分焦急之中又给佐藤发了电报，称：“局势急转直下，必须尽快澄清苏联的态度。请再作努力，并急复告”。其急迫之情，跃然纸上。 然而这时斯大林考虑的已经不是调停，而是如何向日本宣战的问题。8月7日下午，斯大林签署命令，要求苏联红军于8月9日零时开始进攻。 事到如今，佐藤仍然按照东乡的指示去联系莫洛托夫，试图作最后的努力。莫洛托夫通知佐藤，于8月8日下午5时会见他，东乡要求佐藤这一次务必摸清苏联的态度。美国8月6日在广岛投下的原子弹给日本造成了很大损失，但东乡等人仍在等待，把最后希望寄托在莫洛托夫和佐藤的会晤上，期望得到拖延已久的答复。 佐藤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莫洛托夫的办公室，莫洛托夫告诉他有一份苏联政府给日本的通知。起初佐藤还以为是苏联接受日本请求斡旋方面的内容，没想到竟然是一份宣战书。苏联政府宣布：在希特勒德国投降后，日本是依然坚持战争的唯一强国。同盟国促令日本无条件投降的要求已被拒绝，因此日本政府请求苏联调解远东战争的建议已失去了一切根据。苏联已参加波茨坦公告，并接受了盟国关于参加对日战争的建议。从8月9日起，苏联与日本进入战争状态。 请求斡旋努力的失败和苏联对日宣战，给日本法西斯以极大震动。8月9日上午，日本首相铃木哀叹：“苏军今晨的参战，使我们完全陷入困境，不能再继续进行战争”。绝望之情溢于言表。1945年8月15日，日本电台广播了天皇的《停战诏书》，正式对外宣布向同盟国无条件投降。 苏联参加对日作战，不仅是履行自己对同盟国的承诺，而且也是由日苏矛盾所决定的。在日本投降当天，斯大林发表了《告苏联人民书》，其中谈到了红军出兵东北的原因。他说，日本侵略者不仅损害了同盟国中国、美国和英国，而且给我国也造成了严重损害。因此，我们也有帐和日本人算。这些帐中的一件就是日俄战争。1904年2月，当谈判正在进行的时候，日本利用沙皇政府的软弱，未经正式宣战就叛卖性地向俄国发动了进攻。日本利用沙皇俄国的失败夺取了库页岛南部并在千岛群岛站稳了脚跟，从而封锁了俄国通向大洋的出口。 斯大林还提到，十月革命后日本向苏联发动进攻，掠夺远东地区长达四年之久。另外，日本关东军二战前夕在张鼓峰和诺门坎的挑衅，其目的也是想截断苏联的西伯利亚铁路干线。但是，真正让斯大林耿耿于怀的还是日俄战争，这次失败给俄国造成了巨大的物质和精神上的损害。因此，斯大林最后说：“这一失败给我们留下了痛苦的回忆，给我们的国家留下了污点。我国人民相信击溃日本、洗雪污点的时间将会到来。我国人民，老一代的人们，等待这一天已经有40年了。这个时刻终于来到了”。 其实，早在20世纪30年代，苏联军队就试图用武力收复日本占据的南库页岛。海军将领向斯大林报告说，不收回南库页岛苏联就不能建立正常的太平洋舰队基地。当时斯大林回答道：“别着急，你们会得到南库页岛的”。1942年8月，美国驻苏联大使哈里曼在莫斯科与斯大林会谈时，针对美国提出的请求苏联参加对日战争问题，斯大林答复哈里曼说：日本历史上就是俄国的敌人，日本的最终失败对苏联来说具有重大意义，到合适的时间苏联肯定会参战。 作为远东地区的两大强国，日苏矛盾由来已久，双方必有一战。因此，日本统治集团谋求苏联斡旋的努力注定是要失败的。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日本对苏联的调停却一直抱有幻想，试图以此改变自身的不利地位，避免向同盟国无条件投降。然而，在苏联红军向东北挺进的隆隆炮声中，日本法西斯的最后一线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参考资料： [1]（俄）H.A.舍福夫：《俄罗斯最著名的战争与战役》，田永祥等译，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2001年版。 [2]（日）林三郎：《关东军和苏联远东军》，吉林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所译，吉林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 [3]（苏）M.B.扎哈罗夫：《结局》，隽青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78年版。 [4]（苏）C.A.戈尼昂斯基等：《外交史》第四卷（下），武汉大学外文系等译，三联书店1980年版。 [5]（英）F·C·琼斯等：《1942—1946年的远东》上册，复旦大学外文系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 [6]汪宇燕等：《苏联出兵东北始末》，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7]王俊彦：《铁锤外交家莫洛托夫》，世界知识出版社1999年版。 [8]李凡：《日苏关系史》，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9]汤重南等：《日本帝国的兴亡》下卷，世界知识出版社2005年版。 [10]黄革新：“对苏外交失败与日本无条件投降”，《日本研究》1996年第1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