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李隆庆教授惠赐大作!) 20世纪80年代,英国著名史学家杰弗里•巴勒克拉夫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委托,在世界各国一大批史学家的参与下,主编了《当代史学主要趋势》一书。书中强调指出:“我认为今天历史学著作的本质特征就在于它的全球性”,我们“认识到需要建立全球的历史观——即超越民族和地区的界限,理解整个世界的历史观。”(1)当今世界在新的电子网络技术支配下,“地球村”的人类联系和交往更趋紧密和频繁。在这种崭新的形势下,全球史观已成为不可逆转的时代趋向。面对新世纪的来临,世界历史学科、特别是世界古代中古史,如何运用全球史观,彻底改变国别史拼凑的马赛克式旧体系,在基本框架和具体内容两方面进行重构,从而为高等学校深化改革和培养新世纪高素质建设人才而努力,乃是我国世界历史工作者刻不容缓的重要使命。 (一) 亟待改变的现状 如果我们仔细考察一下,世界史实际上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在广义的世界史中,实际上包含着世界通史,断代史(如原始社会史、世界上古史、封建文明史、资本主义史……),国别史(如印度史、德国史、美国史、墨西哥史……),地区史(如中东史、非洲史、东南亚史……),专题史(如文艺复兴史、世界文化史、世界科学技术史……)等不同的类型。狭义的世界史,则仅指世界通史而言。显然,广义的和狭义的世界史,它们的研究对象、各自的内涵和研究方法都应该是不相同的。 然而,在我国有关世界通史方面的著作,长期以来形成将不同类型的广义的世界史进行拼凑的错觉,颇有越俎代庖之嫌。其结果,造成高校世界通史著作、特别是世界古代中古史教材内容庞杂、头绪繁多、知识零散等弊端。尽管近些年来经过世界历史学界同仁们的努力,对世界古代中古史的史学体系进行了一些改造,情况有所好转。但是,由于传统观念的束缚,世界通史领域中教学和研究的被动局面尚未产生根本性的改变。 其实,我国世界通史著作中的错觉,并非中国人的发明,纯属拿来主义的结果。我国世界史学科本世纪50年代前基本上“全盘西化”,50年代后基本上“全盘苏化”,特别是受苏联《世界通史》模式的影响特深,先后陷入了“西欧中心论”和“欧洲中心论”的误区;而且在体系上支离破碎,是典型的国别史、地区史和专题史……的汇编,。因而要进行真正的改革,必须进一步解放思想,坚决克服躺在传统模式上的惰性,在历史观念上予以更新。 (二) 历史观念的更新 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认为:“世界史不是过去一直存在的,作为世界史的历史是结果”,(2)“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在这个发展进程中愈来愈扩大,各民族的原始闭关自守状态则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此自发地发展起来的各民族之间的分工而消灭得愈来愈彻底,历史也就在愈来愈大的程度上成为全世界的历史。”(3)在这里,马克思明确指出:世界历史的形成有一个发展过程,是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的结果。在这个过程中,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人类交往、自发的社会分工,都将消灭各民族和各地区的的闭关自守状态。这种消灭愈彻底,人类相互影响的活动的空间范围就愈大,历史也就逐步地发展成全世界的历史。 因此,人类历史是一个由彼此孤立到相互联系、由各自封闭到彼此交往、由分散到整体的发展过程。它既是一个人类社会在生产力发展推动下,由低级向高级的纵向发展过程;也是一个各民族、各地区互相交往,联系日紧的横向发展过程。按照国内外学术界的共识,人类历史经过千万年的演化,直到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从根本上“打破了东西两半球的孤立状态,使全球联成一体,永不分离,彼此交往,相互依存,使人类历史开始具有了全球性的规模”,方才成为“人类历史全球性统一格局的发端”。(4)因此,世界史、特别是“远古到1500年的世界史”,应该能够反映人类历史纵向和横向两方面固有的发展状态,特别是从分散到整体的演化进程。显然,这种纵横体系的世界通史,与那种零散的拼盘式的充斥着“欧洲中心论”的世界通史是有着根本区别的。它需要以广阔的视野、崭新的视角,鸟瞰人类上万年的演化史,作出宏观的综合考察,得出符合人类历史发展真实面目的正确结论。 如果我们能够真正地解放思想,克服传统的束缚和惰性,将马克思主义有关世界史的理论,切实地运用到对于世界通史旧体系的大刀阔斧的改造之中,将会彻底改变我国世界通史的教学和研究的被动局面。它对于更新教学内容,开拓学生视野,培养整体意识,激发学习热情,提高大学生的总体素质,以及拓宽世界历史学科研究的新领域,都将具有积极意义。 (三) 前人经验的借鉴 ⑴、国外研究的动态和趋向: “西欧中心论”是19世纪殖民主义史学的产物,由德国的黑格尔和兰克等人所提出,并由一些后人继承和发挥,近200年来在世界史领域中占据着统治地位。黑格尔颟顸地将世界各民族分为“历史民族”和“无历史民族”两大部类,认为世界历史是以自由为特性的“世界精神”发展和实现的过程;唯有日耳曼民族才具有能力作世界“精神高等原则的负荷者”。(5)如果说黑格尔是“西欧中心论”史学理论的奠基者,那么兰克就是“西欧中心论”史学的实践者。兰克晚年口授一部《世界通史》共七卷,实际上只是一部古代希腊罗马和中世纪的欧洲史。直到20世纪前期,“西欧中心论”的后继者们还公然宣称:“从伯利克里和凯撒的时代直到现在,历史的伟大戏剧中的主角,都是由欧洲的白种人担任的。”甚至重复一个诗人的话,将有色人种说成是“落后种族”,是“白人的负担”(6)。 20世纪前期,以德国学者斯宾格勒和英国史学家汤因比为代表的西方形态学派,用多元文化史观对殖民主义史学体系发起了挑战,让“西欧中心论”者睁开眼睛看到,除了欧洲以外,世界其他文明的辉煌。其间,十分有趣地是,20世纪初叶,一个没有思想束缚的业余史学家、英国人H•G•韦尔斯以整体观念写出了一部别开生面的《世界史纲》(7),深受读者欢迎,使他享誉全球。 二战后,法国年鉴学派大力倡导“整体史观”和比较研究的史学方法(8),使世界历史观念发生了重大变化。其当代最优秀的代表 F•布罗代尔主张用“长时段”的历史观念去把握总体历史而蜚声国际史坛。1955年,英国史学家杰弗里•巴勒克拉夫发表《处于变动世界中的历史学》,提倡“全球史观”,主张平等看待各个民族和文明,注重彼此交往和影响。作为实践成果,是他主编的英国《泰晤士世界历史地图集》在1978年的出版。该书以广阔的视野,从崭新的角度,对公元前9000-公元1975年人类一万年的历史进行了纵横考察。 当代最杰出的宏观世界通史著作,无疑是美国历史学家 L•S•斯塔夫里阿诺斯在20世纪70年代初出版的《全球通史》。这部书受到G•巴勒克拉夫的高度赞扬。斯塔夫里阿诺斯宣称,他在撰写著作时所坚持的态度是:采取“站在月球上观察世界的立场,把我们这个行星看作一个整体。这样的立场与站在伦敦或巴黎的人有不同的观察角度,同样也不会像站在北京或德里的人那样去观察世界。”(9)这种站在月球上,自太空角度鸟瞰人类文明兴衰史的较为客观公正的史学态度,对我们在重构世界历史新框架时不无参考价值。另外,美国学者W•H•麦克尼尔在60年代出版了一卷本《世界史》(10),该书将人类从远古到现代的历史分为三大部分:其一,欧亚主要文明的出现(远古至BC500年);其二,诸文明的平衡(BC500年至AD1500年);其三,西方的优势地位(1500年至现代)。该书视野十分广阔,但遗憾的是,它仍残存着“西欧中心论”的痕迹。总之,在西方史学界类似的著作不下数十部,在世界史的教学和研究领域,业已形成用“全球史观”的宏观视野、进行总体处理的崭新局面。 ⑵、国内研究的动态和趋向: 其实,我国世界史学界在体系和内容的研究方面早有生机。早在本世纪40年代,在“全盘西化”的学术氛围中,周谷城先生独辟蹊径,写出了独具个人特色的《世界通史》共三册,颇富整体观念和独创性。其业已出版的前三册和曾经拟定的第四册篇目分别是:其一、远古文化之发展;其二、亚欧势力之往还,其三、世界范围之扩大,其四、平等世界之创造。(11)概括精当,视野开阔,注重交往,蕴含广泛,颇富启发意义,可谓当时东方史学之奇迹。 50年代以后,随着苏联《世界通史》的引进,“欧洲中心论”取代了“西欧中心论”。按照“西欧中心论”或者“欧洲中心论”的逻辑观点:古希腊和古罗马奴隶制、西欧中世纪封建领主制、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俄国十月革命、二战反法西斯战争等等,都成了人类历史的典范或者新纪元。如果按照十八世纪法国启蒙运动大师伏尔泰的话说:东方文明已久,那些尚未开化的“还只是一小撮在阿登森林中流浪的(欧洲)野人”(12),却成了人类历史的主宰。而东方古老的文明大国,如埃及、印度和中国等,数千年来都像老牛一样,似乎都只是围绕着东方专制主义旧模式的碾盘兜圈子,步履蹒跚,停滞不前,成了欧洲历史的陪衬,或者是人类历史的“变种”。由此看来,无论是“西欧中心论”,还是“欧洲中心论”,本质上都只不过是殖民主义史学的老调重弹。 60-80年代,我国世界史学术界由于主体意识的苏醒,先后发动了两次批判“西欧中心论”和“欧洲中心论”的大讨论。80年代并拟定学界同仁通力合作,共同编撰大型世界通史著作。然而,由于传统观念的束缚,结果是雷声大、雨点小,有破无立,无果而终。 80年代前后,我国世界历史学家吴于廑先生在武汉大学成立世界史研究室,以15-16世纪的历史大转折为突破口,连续发表系列性重要论文,使其宏观史学思想体系系统化,从而为我国世界史的研究和革新开辟了新的坦途。作为其宏观史学理论的实践成果,乃是一批热心改革的高校教师,所共同撰著的系列性学术专著《从分散到整体的世界史》(共六册)的问世。该书以崭新的面目,第一次打破了“欧洲中心论”在我国世界通史领域独霸一统的陈腐局面,受到我国学术界的普遍欢迎。前几年,又有吴于廑先生和齐世荣教授主编的六卷本《世界史》出版,对我国世界通史课程体系和内容的革新和探索做出了重要贡献。 目前,我国世界史学界正面临着新旧体系的转型时期。在大学课堂和书店里,新旧体系的世界通史教科书并列共存,任人选择。但是,人们趋新厌旧、永不满足的心态和趋向已成定局,新体系的世界通史著作被愈来愈多的人们所关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