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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宇虹 （东北师范大学世界古典文明史研究所/文明史研究中心，吉林 长春130024） [摘 要] 回顾世界史，欧洲、亚洲和非洲大陆可分为三大文明区：东中华文明长期处于独立发展状态，北方欧洲文明和南方西亚北非塞姆文明长期处于冲突和交融的状态。以楔形文字和象形文字为起源的南方塞姆语文明起源早于北方印欧语文明，后者在前者的影响下发展起来，并征服了塞姆文明区。塞姆文明在中世纪以伊斯兰文明形式再度崛起，战胜了希腊罗马文明，形成了阿拉伯和土耳其两个帝国。近现代欧洲文明又一次后来居上，为了争夺霸权发动了世界大战。伊斯兰文明各国在推翻欧洲殖民统治、争取民族复兴的斗争中取得了最后胜利。 [关键词] 塞姆语 印欧语 文明冲突 古代 中世纪 近现代 世界史 世纪之交，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和伊斯兰世界的极端派政权发生了三次大冲突：1990年春美国对侵入科威特的伊拉克发动海湾战争；2001年9月11日伊斯兰恐怖分子袭击美国后美英进攻阿富汗；2003年春美、英联军赢得伊拉克战争。目前一些极端穆斯林组织并不甘心失败，提出“圣战”抗美的口号。除了国际政治和经济的原因外，以民族和宗教为代表的文明背景的巨大差别也是交战双方相互仇恨的一个重要原因。从世界文明史发展的观点宏观地看这三场战争，我们可以说它们是亚洲塞姆语伊斯兰文明和欧洲印欧语基督教文明长期冲突和交融历史的延续。我们发现由于文字、地域、历史的差别，欧洲、亚洲和非洲大陆可分为三大文明区域：东方的中华文明区长期处于独立发展状态，北方的欧洲文明和南方的西亚北非塞姆文明长期处于冲突和交融的状态。从人类进入文明起，在近东地区的塞姆语人民先后建立阿卡德、巴比伦、亚述、犹太、阿拉伯伊斯兰等塞姆语文明，塞姆-含语的古埃及文明也属于这一大体系。由于近东地区位于欧亚大陆的南方，我们把这一文明区统称为南方文明阵营。欧洲的印欧语系各国建立的希腊、罗马古典文明、中世纪基督教和现代资本主义文明都可以归入与南方文明对立的北方印欧语文明体系。由于南、北方各民族的迁移和交融，两大文明体系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难截然区分。例如古代小亚地区的赫梯文明和伊朗的古波斯文明的语言是印欧语系，但文字却是塞姆语体系的楔形文字；西亚伊朗语族各国和巴基斯坦的语言来自古印欧语系但宗教文化却属塞姆人开创的伊斯兰文化；地处欧亚之间的现代土耳其的宗教和语言属于亚洲，但政治、经济方面却和欧洲联系紧密； 古代世界：南方塞姆文明的领先和北方印欧文明的后来居上（公元前3000-公元630年） 公元前3000到前600年，两河流域的塞姆语楔形文字文明和北非的塞姆－含语（古埃及和柏柏尔人）的象形文字文明是地中海世界最先进的文明。在公元前1600年，印欧语最古老的一支赫梯人进入了小亚半岛，在先进的塞姆语的亚述、巴比伦文明的影响下，采用了楔形文字，创建了赫梯文明。赫梯大军灭亡了古巴比伦王朝，和入主两河流域的印欧语的加喜特巴比伦王朝保持良好关系。公元前1200年赫梯帝国在叙利亚的霸权被新兴起的中亚述取代，在新来民族的打击下灭亡。这时，东欧和南俄草原的处于野蛮阶段的印欧部落开始大批南下，先后进入伊朗、印度和希腊半岛，在与先进的塞姆和含语文明接触中学到了先进文化和技术。南方文明的楔形文字和象形文字开始向简单、方便的字母文字进化，约前1000年地中海岸边的塞姆语腓尼基人发明了字母文字，不久叙利亚的塞姆人发明了阿拉美亚字母文字。在西亚和埃及文明的影响下，希腊人很快地进入文明阶段。希腊人在采用腓尼基字母文字后有了迅速发展，创造了历史上第一个西方文明。公元前六世纪后半，印欧语的波斯人征服了两河流域和埃及并融入了南方文明：横跨亚非的波斯帝国采用了楔形文字和阿拉美亚字母文作为官方和日常文字，把塞姆－含语文明的精华推广到整个西亚、中亚和印度地区。西亚字母文字传入印度，印度的亚利安人才有了梵文字母，佛教和印度文明才能发扬光大，传到东方，融入中华和东南亚文明。波斯帝国的统治贵族是印欧人，但它统治的中心地区是西亚北非文明区，是先进的塞姆、含语文明和落后的亚利安文明的交融场所。公元前5-4世纪，代表西亚北非文明的波斯帝国和代表欧洲文明的希腊城邦联盟进行了争夺地中海世界霸权的长期冲突。5世纪上半，波斯军两次攻入希腊半岛，但未能最后征服希腊人。此后双方保持了百年和平。公元前332年马其顿王亚力山大率领希腊联军入侵亚洲，打败波斯的亚非联军，地中海北岸的希腊人取代波斯人成了塞姆语各民族的主人。西方史学界曾为印欧文明在古代世界后来而居上感到自豪。美国著名世界古代史和东方学家布瑞斯台德在其著作中总结这一段历史说到 : （提要）印欧阵线和塞姆阵线的斗争：古代世界的历史很大程度上是由发源于南方绿洲荒原的南方塞姆语阵线和出自北方草原、前来挑战更古老的南方阵线诸文明的北方印欧语阵线之间的斗争构成的。从下列表格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两大种族集团象两支庞大的军队从西亚向西伸展到大西洋，隔着地中海互相对立。波斯对迦勒底的胜利是印欧人作用于塞姆人右翼的结果，而后来的罗马和迦太基之间的几次战争同样代表了他们对塞姆人左翼的几次进展。印欧阵线的欧洲端的大胜: 长期冲突的结果是我们祖先们的大胜。他们征服了中央和两翼。最后，以希腊人和罗马人为代表的我们的祖先们获得了控制整个地中海世界的无可挑战的霸权。然而，这次胜利的还伴随着北方阵线自己成员中的为最高权力而进行的长期斗争。在他们之间，胜利从北方阵线的东端向西端移动：首先是波斯人，然后是希腊人, 最终是罗马人控制了地中海和东方世界。” 然而，罗马人虽然在政治上统治了南方的塞姆语和含语地区，但在精神文明方面，却落后于塞姆语人民：由塞姆语犹太民族的一神教脱胎而来的基督教征服了西亚北非各民族的主人——罗马人和希腊人，发展成为欧洲各民族的官方宗教。罗马人在近东的政治统治同样面临着危机：南方的塞姆人正酝酿着一次新的崛起。 中世纪早期：南方文明的中兴：伊斯兰文明的胜利和扩张，战败北方的拜占庭和欧洲十字军（630-1300年） 在印欧语的波斯人、希腊人和罗马人陆续统治塞姆－含语系各民族1200年后，古代的奴隶社会衰落了，宣布新世纪开始的号角由被压迫多年但具有古老文明传统的塞姆人吹响。长期在阿拉伯半岛绿洲中的游牧的塞姆语阿拉伯人以塞姆人创建的犹太教和基督教为蓝本创建了可以和欧洲基督教抗衡的新宗教——伊斯兰教。统一在伊斯兰大旗的阿拉伯人在七世纪三十年代开始向印欧语的拜占庭和波斯人发起反击。在暂短十二年内，阿拉伯人的对外征服所向披靡，他们推翻了东罗马（拜占庭）帝国在叙利亚、埃及和全部北非柏柏尔人地区的统治，使其退回小亚半岛和希腊，与巴尔干半岛的斯拉夫语国家争斗。阿拉伯的东征军攻陷了萨珊波斯帝国在两河流域的首都泰西封，灭亡了长期与希腊、罗马争夺两河流域的波斯帝国：塞姆文明的发源地区又回到塞姆人手中，从古代就与两河流域文明交融的波斯民族成为伊斯兰文明的一部。1-7世纪，佛教在中亚地区的贵霜帝国和继承国家中占主流并传入中国。约560年突厥人在中亚兴起并向开始东、西扩张。公元658年当西突厥王国的东进军队被唐高宗的中国军队阻挡时，阿拉伯人从波斯进入中亚征服了突厥人，新兴的伊斯兰教取代了当地的佛教、摩尼和基督教的景教派。从此，中亚的突厥人成为比阿拉伯人更虔诚的伊斯兰传教者，中国西域突厥人也皈依了伊斯兰；712年阿拉伯的军队一度攻入印度河流域的信得地区。公元750年从北非攻入欧洲的阿拉伯倭马亚王朝部队征服了西班牙全境，在那里统治了约三百年（711-1031），后分裂为许多小国。西班牙的基督教王朝用了二百年才完全消灭了这些穆斯林小国。百年之间，阿拉伯人在西亚、北非和西班牙的征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阿拉伯帝国。这时期塞姆人在西方世界的霸权正如1500年前刚征服了埃及和埃兰（伊朗西南）的亚述帝国的霸权一样如日中天。由于阿拉伯人收复了被希腊罗马人统治了近千年的南方文明的故土，南方文明在这一地区和北方文明发生全面交融。伊斯兰文明全面接受了古希腊、罗马文明留在这一地区的科学、经济和文化遗产，从而创建了繁荣、发达的伊斯兰世界。此时北方的欧洲各国还把自己禁锢在基督教的宗教世界中，直到他们在文艺复兴时期重新认识到古代文明的价值之前，他们全面地落后于南方文明并在交往中得益于后者甚多。 九世纪初，阿拉伯帝国开始瓦解，但伊斯兰文明仍在发展和演变，许多非赛姆语的民族开始成为伊斯兰文明的中坚力量。非洲的摩洛哥（788）、突尼斯（800）独立后，埃及建立了图伦王朝（868-905）和伊赫希德王朝（935-969）。伊朗和中亚出现了塔希尔王朝（821-873）和控制了印度的信德和旁遮普南部的撒法尔王朝（867-910）。起于中亚的萨曼王朝（819-1005）被以阿富汗为中心的伽色尼王朝（Ghazni 962-1186）取代，伽色尼和以赫拉特为首都的古尔王朝（1148-1215）先后南下征服了印度河流域，古尔王朝的总督在印度建立了德里苏丹国（1206-1526），伊斯兰文明开始在南亚次大陆扎下了根。十世纪初，伊斯兰十叶派伊斯马仪分支在北非的柏柏尔人中壮大，夺取塔赫尔特（今阿尔及利亚），推翻开拉万（突尼斯）的逊尼派王朝，推出十叶派伊斯马仪支的哈里发，并在突尼斯建立了法蒂马王朝（909-1171绿衣大食），一度攻占意大利的热亚那，灭摩洛哥的菲斯王朝（930），征服利比亚，灭埃及的伊赫希德王朝（969），建都于开罗（973）。阿拉伯人、柏柏尔、希腊、突厥、库尔德、亚美尼亚、苏丹和黑人等亚、非、欧各种族在伊斯兰帝国中相互交融。在巴格达的哈里发被突厥近卫军和波斯、突厥将领们控制，波斯总督艾哈迈德首先在西伊朗的伊斯法罕建立了十叶派的白益王朝（945-1055）并控制了巴格达，哈里发成为傀儡。11世纪中到12世纪末，中亚吉尔吉斯草原上的塞尔柱突厥人击败了伽色尼的军队，突格瑞勒（1038-1063）进入西伊朗和两河流域，推翻白益王朝，控制了巴格达，被封为“苏丹”，建立塞尔柱伊斯兰帝国（1055-1194）。攻入小亚半岛的突厥人建立了罗姆塞尔柱苏丹国（1077-1307）并开始夺取基督教邻国拜占庭在小亚的部分。1157年后，塞尔拄帝国分成几个国家。中亚的花剌子模王台基什（1172-1200）把塞尔柱人从巴格达驱逐，成为帝国的最后一个苏丹。 面临伊斯兰阵线的极大威胁的东正教的拜占庭皇帝从君士但丁堡向罗马教皇发出求救信，教皇号召欧洲组织十字军进攻塞姆文明的亚洲。1096-1099年第一次十字军经由拜占庭南下攻下小亚的罗姆苏丹国的首都伊兹尼克（1097），进入叙利亚，占领了以三教圣城耶路撒冷为中心的地中海东岸地区。1128年塞尔柱苏丹在摩苏尔的王公(atabeg)赞吉（1127-1146）和其子努尔丁（1146-1174）号召圣战并攻陷了阿列颇，1144年攻下埃德萨，灭亡了欧洲入侵者新建的第一个国家。1149年努尔丁击毙了安条克公国的国王。1153年耶路撒冷的拉丁国王攻占了阿斯卡龙，大马士革的穆斯林把圣战军队迎入城内，努尔丁统一了叙利亚。1163-68年之间，耶路撒冷王多次入侵埃及，应法蒂马王朝请求，努尔丁派库尔德人将军什尔苦和萨拉丁叔侄进入埃及对抗拉丁人。1171年萨拉丁结束了法蒂马王朝，建立了逊尼派阿尤布王朝（1171-1250），被封为苏丹。1174年努尔丁死后，埃及的萨拉丁成为伊斯兰圣战领袖并在1186年把大马士革、阿列颇和摩苏尔都置于自己的麾下。1189年萨拉丁在伽利利湖畔的哈庭击败耶路撒冷王国的2万军队，收复了圣城，结束了十字军在这一地区的统治。三年后，英、法、德三国王率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攻陷了阿克城。英王狮心理查未能战胜萨拉丁，与之签订和约而返，十字军仍盘踞沿海地区。1218年法国人组织的第五次十字军攻入埃及，次年占领达米耶塔，两年后埃及收复失地。1228－29，德皇弗瑞德瑞希第二率领第六次十字军进入阿克，利用阿尤布王朝的分裂从苏丹手中得到了耶路撒冷、伯利恒、那撒瑞特。突厥人伯巴尔斯统帅的埃及军队和花剌子模军队夺回耶路撒冷和阿什克伦（1244、1247）。1248－54，法王路易第九率第七次十字军攻占达米耶塔，在曼苏腊（开罗）被阿尤布王朝击败，法王被俘，重金赎身。1270年路易第九率领第八次十字军攻打突尼斯，死于征途。1250年埃及的突厥将领们建立了马穆鲁克（“奴仆”）王朝。1260年夺得巴格达的蒙古军西进，攻下阿列颇、大马士革、纳波鲁斯和加沙，逼进开罗。苏丹和伯巴尔在大马士革南的埃因·札鲁特大败5000蒙古军，蒙将怯的不花（Kitbugha）阵亡，蒙古不能征服叙利亚和埃及。终身和十字军战斗的伯巴尔夺得苏丹位（1260-1277），并把巴格达哈里发的后裔立为哈里发。他开始对地中海东岸的十字军发动进攻（1263-68），连下死海南岸的卡腊克、沿海的恺撒瑞亚和雅法，灭亡了占据叙利亚沿海的拉塔基亚地区的安条克公国。马穆鲁克苏丹喀拉温（1279-90）攻下马尔旮特和的黎波里城（1289），灭亡的黎波里伯国（黎巴嫩）。阿什腊夫（1290-93）攻下阿克、推罗、西顿、贝鲁特和塔尔图斯，宣布了印欧语基督教国家企图用武力占领塞姆文明这一地区的企图失败。 中世纪中晚期：文明的扩大导致边缘民族成为主角，蒙古人冲击世界文明（13-14世纪），土耳其人统一南方阵线，灭亡拜占庭，征服东南欧（14-17世纪） 13世纪初，中亚草原钦察人的花剌子模王朝击败了古尔王朝，继承了塞尔柱王朝在伊朗和中亚的地位。东北亚蒙古草原上的成吉思汗（1206-1227）利用中华文明的南宋、辽、金王朝的争斗统一了蒙古各部，1219年击败花剌子模，占领中亚。1230－34年窝阔台南侵灭金，西征追击花剌子模苏丹札阑丁（1220-1231），征服波斯。1236－1238年拔都和速不台率大军西征俄罗斯和东欧，灭伏尔加河上的保加尔国，攻陷弗拉基米尔公国的梁赞和弗拉基米尔城以及基辅。1241四月，速不台的蒙古军大败波兰、德国和条顿骑士团联军，未能攻入捷克，南下大败匈牙利（马扎尔）王，抢掠布达、佩斯等城。1253－56年成吉思汗的孙子旭烈兀平定伊朗，1258年初蒙古军围攻阿拉伯首都巴格达，哈里发出降，历时500年的阿拔斯王朝灭亡。西征的蒙古各部在伊朗建立了伊利汗国（1256-1349），在南俄罗斯建立了钦察（金帐）汗国，在中亚建立了察合台汗国，加强了西亚和东亚的交流。1261年俄罗斯的金帐汗别尔哥（拔都弟）改信奉伊斯兰教。信奉佛教的伊利汗阿巴卡（旭烈兀子1265-1282）娶拜占庭公主，依靠基督教分支景教（聂斯托尔教）对抗金帐汗，合赞汗（Ghazan 1295-1304）改信了伊斯兰。东西察和台汗国的蒙古统治者和突厥人同化，皈依了伊斯兰文明。百年内, 西亚、中亚和南俄的蒙古人全都融入了伊斯兰文明。中亚的蒙古化的突厥将军“瘸子”帖木儿（1336-1405）夺得了以撒马尔罕为首都的西察和台汗国，1381-1396他陆续征服阿富汗、波斯、两河流域、阿塞拜疆、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的诸国，击败伏尔加河上的金帐汗；1398年攻陷了印度的德里城。1400年帖木儿在克泽尔河（哈里斯河）上游击败了奥斯曼帝国被帖木儿；还击败埃及的马穆鲁克军队，攻下阿列颇和大马士革。1401他洗劫了巴格达；1402年在安卡拉附近大败奥斯曼帝国数十万军队，苏丹战败被俘，四子臣服。除了东方的明帝国（朱棣1403-1424）外，帖木儿的蒙古帝国控制了多半亚洲大陆。他病死停止了入侵中国的计划，大帝国也瓦解了。13世纪以成吉思汗在东亚、中亚的崛起而开始，14世纪以帖木儿的征服而结束，这是蒙古人震撼世界和融入伊斯兰文明的两个世纪。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