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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提到，内部根源论对中世纪英国地方市场的研究围绕领主经济和农民经济对市场的不同作用问题，还存在着两种分歧意见。一种意见以布伦纳的研究为代表，不是强调小农的经济独立性，而是强调地主地产对于资本主义发展的重要性。（注：马克垚主编：《中西封建社会比较研究》，第246页注释⑨。）希尔顿对小城镇的研究虽然主要突出小土地所有者和小商品生产者对地方市场的贡献，但是，他对13世纪英国中西部地方经济的研究也在总体上承认：“这些中西部的城市和市场，同其它地区一样，大部分同“领主经济”(the seigneurial economy)紧密联系在一起。”（注：希尔顿：《领主、市民与小商贩》，第5页。）以布里特纳尔的研究为代表，则强调农民经济对市场发展的作用。布里特纳尔认为：农业生产者、手工业者和商人之间的地方贸易是促进中古盛期经济发展的最重要的因素。（注：布里特纳尔：《1200年以前英国的市场与王室管理》，第209-221页。）爱德华·米勒(Edward Miller)从商品交易量的角度也指出“小人物”的市场参与是商业的主要形式。他说：“首先一点，商业交易中占压倒优势的多数涉及的既不是进口，也不是出口；商业交易的大多数是由卷入商业中的小人物以小规模的方式所做的相对短程的英国国内的产品交易。”（注：爱德华·米勒：《中世纪英国的城市、商业和手工业：1086-1348年》(Edward Miller,Medieval England:Toums,Commerce and Crafts1086-1348,London and New York:Longman,1995)第143页。）马斯切尔(James Masschaaele)则非常强调农民上层对于商业活动的深度卷入。他在近著《农民与市场：1150-1350年英国的内地贸易》一书中即认为：中世纪英国真正的农村企业家是农民上层。虽然士绅阶层也把农产品出售给城市和市场，但是，马斯切尔估计，农民面向市场生产的商品在总量上大大超过士绅的生产。（注：詹姆士·吉温：《评〈农民、商人和市场：1150-1350年英国中世纪的内地贸易〉》(James Given,Reviews to Peasants,Merchants,and Markets:Inland Trade in Medieval England,1150-1350[by James Masschaele,New York,1997],Journal of Interdisciplinary History,Vol.30,Issuel,1999)，第114-115页。） 三、“商业化”学说的提出 随着内部根源论学派对地方市场的研究不断深入，80年代以来，西方学者的著作中逐渐出现了描绘中世纪英国商业和市场发展的“商业化”学说。该学说所包含的内容有：“城市化”、“商品化”、“货币经济”和“市场经济”等。首先，站在整个欧洲的角度，对前近代城市和市场的研究，就有学者倾向于提出“城市化”和“市场经济”的概念。如豪恩伯格(Hohenberg)、李思(lees)著《城市化欧洲的兴起，1000-1900》（1985年）、约翰·德(Johnday)编《中世纪的市场经济》（1987年）等就是这种学术倾向的反映。关于英国中世纪的“商业化”问题，在希尔顿、布里特纳尔等人的著述里都有明确的表述。希尔顿说：在“黑死病”以前的中古盛期阶段，农业经济的“商品化”(Commercialization)在英国本土已经发生，它推动了“城市化”(Urbanization)和“经济中日益增加的市场导向”。（注：希尔顿：《领主、市民与小商贩》，第5页。）布里特纳尔评论：“1000-1300年的商业发展已经赋予12、13世纪历史以新的含义，即新的经济地理、新的谋生方式和新的社会机制的创立。由此，他们强调1086-1300年的‘商业化’经济在市场经济形成这一复杂的故事中如何构成了令人注目的一个阶段，或者构成了对传统所争论中的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过渡阶段(1300-1540)的纵深回视。”（注：布里特纳尔，M.坎贝尔：《1086-1300年英国的商业化经济》(Richard H.Britnell & Bruce M.Campbell eds,A Commercialising Economy:England 1086 to 1300,Manchester and New York: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94)，第24-25页。）1993年，布里特纳尔出版了《1000-1500年英国社会的商业化》一书，系统阐述了他的“英国中世纪商业化”的观点。 商业化观点的提出，实际上标志着长途贸易论和内部根源论这两股曾经对立的研究学派在日益走向合流。其实，这也并不奇怪，因为它们曾经各自研究的领域分别是长途贸易和内地贸易，二者原本就是相互联系的。新的研究已经注意从两个方面综合考虑中世纪商业的起源和发展。如布里特纳尔在《1000-1500年英国社会的商业化》一著中认为：“英国商业在12世纪的最后几十年加速发展，这部分是因为英国羊毛、布匹和锡的海外贸易的扩张；同时也是对人口增长、农业发展和寻找工作的无地人口正在增加的反映”。（注：布里特纳尔：《1000-1500年英国社会的商业化》(R.H.Britnell,The Commercialisation of English Society,1000-1500,Manchester and New York: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96)，第79页。）可以想见，如果这两方面的研究都将各自研究领域所呈现的历史现象放大，“商业化”学说的问世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早在20世纪30年代，皮朗在评价中世纪的“商业革命”时就提出：“从商业资本主义在12世纪发展的气势和相对速度来看，拿它与19世纪的工业革命相比拟，并无夸张之处”。（注：亨利·皮朗：《中世纪欧洲经济社会史》，第44页。）当代西方经济理论家和经济史学家更是有越来越多的人以近代市场经济的眼光来审视中世纪的市场发育。如制度史学派的创始人道格拉斯·诺斯确信：“13世纪，一个简单而兴旺的市场经济”已经存在，（注：道格拉斯·诺斯：《西方世界的兴起》，华夏出版社1999年版，第66,72-73页。）他说：“在中古盛世的大部分时间里西欧的经济成就可以说些什么呢？当然应当提到经济的持续广泛发展，此外还应提到创造了一个无处不在的市场体系。”（注：道格拉斯·诺斯：《西方世界的兴起》，第60页。）波尔顿也表示，“简言之，有组织的市场，即由商人掌握的市场，对于13世纪的经济机制来说可谓至关重要。”（注：波尔顿：《中世纪的英国经济，1150-1500》(J.L.Bolton,The Medieval English Economy 1150-1500,London:J.M.Dent;Totowa,N.J.:Rowman & Littlefield,1980)，第119页。）布罗代尔在其《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一著的有关部分也表明：“据猜测和了解，从12世纪起，价格便处在波动状态，这证明‘近代’市场业已建立，有时能互相结合，构成初步的市场体系，组织起城市间的联系。”（注：布罗代尔：《15至于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第2卷，第4页。）他还说，尤其从13世纪起，“在广大地区，家庭经济向市场经济的决定性过渡逐渐完成。”（注：布罗代尔：《15至于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第3卷，第89页。）当然，布罗代尔看市场是笼统的，他用工业革命以后近代市场的标准来看待历史上以前的市场，从希腊－罗马一直发展下来几乎没有什么不同，价格、工资、雇佣劳动等等这些市场要素，以他的观点看来在古代条件下就已经是自由运动的。历史的演变仿佛没有了阶段性。西方少数反对派学者也不同意这样的认识。如关于市场是什么？如何分析市场？波拉尼(Karl Polanyi)主张主要看供给、需求和物价三方面的情况。那么，从市场发展的外延和内涵看，中世纪是否已经有因地区分工所形成的市场存在？土地、资金和劳动力等要素市场是否已经形成？他的回答是否定的；他认为，以往的历史中长时期内只存在受控制的市场，能够自由形成价格的市场，只有到了19世纪才存在。（注：科尔·波兰尼：《贸易形式、货币使用及市场要素》(Karl Polanyi,'Forms of Trade,Money Uses,and Market Elements')，载北大历史系世界古代史教研室编：《封建社会比较研究参考资料选辑》，1999年8月，第325-339页。）波拉尼的观点虽是少数派，却非常重要。希尔顿也曾表示：对于中世纪的“商业化”一词，“最好是在一个有限的水平上来理解它的含义”。（注：希尔顿：《领主、市民与小商贩》，第5页。） 90年代以来，西方学者对中世纪市场的研究一直方兴未艾。就其对英国的研究来说，已经由点到面，走向了对整个国内市场和地方市场的网络化研究，出现了诸如詹姆士·马斯切尔《中世纪英国的地区经济》（1990年）、《农民、商人和市场：1150-1350中世纪英格兰的内地贸易》（1997年）、戴尔·克里斯托弗《后期中世纪英国的集镇和农村》（1996年）、亨廷顿·大卫《地理学、经济和社会：10到15世纪的英格兰》（1998年）等这样的整体研究。也有区域性研究，如布朗·米尔顿(Brown Milton)《1200-1400年间英国中世纪林肯郡的市场和交通网络》（1992年）、马特·马维斯(Mate Mavis)《英国东南部市场的兴衰》（1996年）等。（注：参见北京大学“学术文库”网站(EBSCOhost)，关键词：England,Medieval,Trade or Market。）这些著述对我们国内学者来说，大多数都还是陌生的。从近年来的研究趋势看，有两大问题是讨论的热点。一是“商业化”的布局问题。它涉及到对中世纪的市场层次、市场类型和中世纪交通的研究。“商业化”存在的主要表现被认为是市场增生和由不同市场层次组成的“市场等级体系”(hierarchiesof markets)的建立，因而对等级体系中的“中心地”(central places)市场的研究特别受关注，如玛娅·科娃雷斯基对德文郡首府艾克斯特的地方市场和区域贸易的研究（1995年）。另外，在地方市场体系中，城乡之间的市场联系、地方市场在时空上的配置以及地方交通等问题等也是关注的热点。第二个大问题是农业经济与市场的联系，主要讨论市场力量对中世纪农业的渗透，关注的焦点如：“同市场相连结的农民债务类型”、“土地持有的分散和巩固”、“与市场紧密联系的农业专业化”等。（注：科娃雷斯基：《艾克斯特的地方市场与地区贸易》，第3页。） 在研究的方法上，70年代就有少数学者曾运用经济地理学中的“网络理论”或“中心地理论”，试图建立某种中世纪的市场模型。如罗塞尔的《中世纪的地区和城市：双重角度——中心地理论、网络理论》（1972年）、斯密斯的《市场经济学：来自经济的模式》（1974年版）和《地区分析：中心地理论》（1976年）等都是这类工作的尝试。后来一些中世纪学者也试图运用地理学家和人类学家所开发的传统社会的市场经济模型来建构中世纪西欧国家农民村庄与集镇之间的联系形式。这些地理经济学模型主要是以发展中国家的传统社会——如晚清帝国、部落非洲和拉美高原等为背景建立的，它是否适合中世纪的欧洲社会？还值得疑问。有观点认为，地理经济学模型在建构一个地区市场网络体系的物理要素时是有帮助的，但是，如果上升到市场与社会经济发展的因果意义上的解释时，这种模型将不能说明前工业时代欧洲社会的特殊性，（注：科娃雷斯基：《艾克斯特的地方市场与地区贸易》，第3页。）因而，应用者并不多见。主要研究方法还是在占有地方性原始资料的基础上，进行考证式的或统计学上的分析，然后由个案研究到一般性研究。总之，中世纪市场史研究在西方学术界仍是正在开拓的前沿领域。 到目前为止，国内学者的相关研究主要还集中在中世纪的城市和商品经济问题上。主要有以下观点。一、城市封建说，以马克垚先生为代表。马先生不同意把西欧中世纪城市兴起视为“封建社会非封建的岛屿”，反对西方自由派学者主张的城乡分离说和商品经济外于封建说，他认为西欧中古城市的“封建性”实际上是很明显的。（注：马克垚：《西欧封建经济形态研究》，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英国封建社会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这个观点在一定程度上与内部根源说相通。二、“商品化”观点，以侯建新同志为代表。认为西欧封建农民的商品化程度明显高于封建社会的中国农民，他甚至计算西欧中世纪农民经济的商品率高达50%左右。（注：马克垚主编：《中西封建社会比较研究》，第4章：“封建农民与商品经济的关系”。）三、“生产不足论”。以刘景华同志为代表。主张西欧各地不能完全依靠生产来满足当地的需要，必须依靠商业交换来进行补充，这是西欧中世纪商品经济发展的主要原因。（注：刘景华：《‘生产不足’论：对西欧中世纪城市兴起问题的新思考》，《世界历史》1993年第4期。）四、“‘货币权’与‘土地权’分离”说。以毕道村同志为代表，认为西欧中世纪时期城市所掌握的货币权与封建领主所掌握的土地权是分离的，领主需要货币收入，这样就促使领主走向市场，以出售谷物、羊毛等农产品来换取货币，这是西欧封建社会商品经济发达的根本原因。（注：毕道村：《土地权与货币权的对立与西欧封建地租形态的更替》，《学习与探索》1994年第4期。）总体说来，目前我们国内的研究还没有直接涉及到中世纪的市场问题。 【作者简介】谢丰斋 北京大学博士生，淮北煤炭师范学院副教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