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学界日益关注古代祭祀文化议题,五岳之祀亦在其中。目前与五岳相关的研究成果较多,但或限于断代,或限于一山,故视五岳为整体并对它们进行长时段、系统性研究显得十分必要。笔者尝试对五岳祭祀做出通代考察,希望总结归纳出古代五岳祭祀演变之大势,并揭示其思想动力。 先秦时期的古人认为山川能主宰水旱,关系国计民生乃至国君命运,故分封立国一般都要依托名山大川,此即“国必依山川”。如周王分封鲁国时就有“乃命鲁公,俾侯于东。锡之山川,土田附庸”。诸侯国内部分封也会划定山川,如鲁国季孙氏欲以桃邑换孟孙氏之成邑,孟孙氏成邑守便“辞以无山”。正是在“国必依山川”这一共识基础上,“四岳”、“五岳”观念逐渐流行并定名定址。秦汉一统之前,周氏失驭,五岳四渎难享天子之祀,多作为各国地望享祭,其中泰山、黄河又被视作“天下之望”。 秦始皇虽建立了全国山川祭祀制度,但他将秦地山水秩次与东方传统名山大川并列,具有浓厚的个人色彩。进入西汉,随着儒家经典成为朝廷制礼原则,汉朝于神爵元年确立了五岳尊于众山的祭祀地位,此后五岳相关礼制日益完善,五岳元素也逐渐融入汉朝政治文化的方方面面。东汉改革五岳祭祀制度,将原来的中央遣使致祭改为由各地长官负责,但这并不意味着五岳变成了地方祠祀。《风俗通义》载:“太守洁斋,亲自执事,作脯广一尺,长五寸。既祀讫,取泰山君夫人坐前脯三十朐,太守拜章,县次驿马,传送雒阳。”传送祭脯行为表明只有天子才能独享五岳祭祀带来的福祉,长吏只不过是在代其行使祭祀权力而已。鉴于五岳在王朝祭祀体系中的重要地位,东汉经学家们多将其视为仅次于天地宗庙、与日月社稷并列的“中祀”。知名汉碑《封龙山颂》把河北地方小山鼓吹为“北岳之英援”,这暗示着汉代以五岳为首的山川秩次已深入人心。不唯如此,《申鉴》言:“民事未定,郡祀有阙,不为尤矣。必也举其重而祀之,望祀五岳、四渎。”这表明,东汉已把岳渎当作地方祠祀之首。 魏晋以降,北族纷纷入主中原,战乱频仍之际,诸少数民族政权为塑造正统形象,对中原名山大川表现出了浓厚兴趣。例如,前赵刘氏先后以霍太山、终南山为国之镇山;北魏初期在平城附近立五岳四渎庙。随着北魏占领黄河流域和孝文帝迁洛,北朝获得的五岳四渎数量远超过南朝,其岳渎布局更接近理想的统一状态。相比之下,南朝疆域日渐局促,所据岳渎寥寥无几。南朝刘宋初年曾有封禅泰山之议,但青齐地区不久落入北魏,自此“岱宗牢落,天步艰难”,南朝失去了封禅资源。与此类似,刘裕北伐关中时曾至河洛,他急欲依五岳塑造天命,传言他在“嵩高山得玉璧三十二枚”。萧齐代宋时又在嵩山附近制造天降玉玺之兆,可惜此后嵩山稳在北朝境内,再也没有为南朝提供任何庇佑与祥瑞。后来梁武帝制礼作乐,曾令“郡国有五岳者,置宰祀三人……皆以孟春仲冬祀之”。这是自司马氏南迁后两百年里,南朝首次正式恢复五岳四渎山川礼。然而,当时的南朝于五岳四渎仅有南岳霍山及长江,而北朝竟常以奄有诸岳为辞来彰显正统所在。例如,针对南朝士人鼓吹的“正朔相承,当在江左”,北魏朝臣立刻以“我魏膺箓受图,定鼎嵩洛,五山为镇,四海为家”来反击。北逃的崔僧渊在拒绝南归的信中写道,北魏在“河洛之间”,“地兼四岳”,表达了他对北朝正统的认可。最后需要指出的是,随着北方统一,北魏确立了较为完备的祭祀体系。太延元年(435)太武帝下令“立庙于恒岳、华、嵩岳上,各置侍祀九十人,岁时祈祷水旱。其春秋泮涸,遣官率刺史祭以牲牢,有玉币”。五岳祭祀由中央遣官、刺史偕同,似是杂糅两汉制度;祭祀时间多在春秋二仲,此是中古之风气;“侍祀”人员中可能有道教徒,这又是北朝特色。后世五岳祭祀变革多围绕这些内容展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