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22年7月1日—15日, 十七岁的梁遇春在福建省立第一中学毕业后, 赴上海西门外江苏省教育会报考北京大学英文学系预科。报考时缴试验费现洋二元, 最近四寸半身照片一张, 填写详细履历, 并呈验中学校高等或专门学校文凭。 7月17日—22日, 他在上海报考北京大学后, 根据报名先后, 到指定医院进行体检, 并通过体检。 从7月24日开始, 他在上海的江苏省立第二师范学校参加北京大学招生考试。初试考国文:解释文义, 作文及句读 (句读用教育部颁行标点符号) ;外国语: (英文、法文、德文或俄文) 文法、翻译;数学:算数、代数、平面几何。复试考中外历史、中外地理、物理化学、博物。上海投考者初试、复试连续举行, 每科目试验 (考试) 时间以二小时为限。 考试之结果, 北京登《北京大学日刊》, 上海登《申报》、《时事新报》及《民国日报》宣布。 根据《北京大学史料·民国十一年入学试验阅卷及监场人员名单》记录, 入学试验阅卷及监场人员为胡适、黄国聪、关应麟、费家禄、杨荫庆、郭汝熙。 梁遇春通过初试后, 又参加了复试。 复试历史题目如下: 1.中国史 (三选二) (1) 晋代惩汉末州牧之割据, 尽撤州郡武备, 其结果如何? (2) 日本阴谋使吾藩国朝鲜内讧, 遂启党争, 内乱不已, 以致亡国, 试诉其大略。 (3) 试述王安石所行新法。 2.外国史 (三选二) (1) 埃及、美索不达米亚、印度、中国均为世界文明古国。何以均发源于大河流域地方?试言其理。 (2) 欧洲近世之宗教革命始于何时及何人?政治革命始于何国及何时? (3) 略述日俄战争之原因及其影响。 (摘录自西北师范大学彭慧丽《民国时期高校自主招生制度研究》硕士论文) 梁遇春以优异成绩被北京大学录取, 在预科乙部英文班修业两年 (北京大学当时预科分甲、乙两部, 甲部为理科预科, 乙部为文科预科) 。 二 1922年8月, 梁遇春考入北京大学预科英文系。8月12日, 《北京大学日刊》公布该校本届在沪录取新生名单, 录取梁遇春等二十三名预科英文生, 另录取女生和德文生各一名。 北京大学考录情况在许君远《我怎样投考北大》的文章里得到印证, 他写道:“录取全额仿佛是二百一十二人。现在社会上活动的韩权华、徐闿瑞、傅启学、夏涛声 (葵如) 、张友松 (鹏) 、尚钺、王寅生、钟作猷、废名 (冯文炳) 、万梅子 (斑) 、李春昱等都是‘同年’。已有名气而不幸死亡的则有萧忠贞、巫启圣、梁遇春等。”另外他还写道:“预科先在北河沿第三院上课, 后来又迁入沙滩红楼。” 10月15日前, 梁遇春入学, 住第二寄宿舍, 时称“东斋”, 可住二百人, 毗连操场大院第一院旁边。 入学时须填具愿书, 并邀同保证人来校填具保证书。保证人以父兄为适当, 如无父兄在北平者, 或请各机关职员或三等以上铺捐之商号亦可。报名时所填之姓名及年龄, 以后在校不得再请更改。学费:预科每年现洋二十五元, 分三期于每学期开学前缴纳 (第一期自九月至十二月, 九元;第二期自一月至三月, 八元;第三期自四月至六月, 八元) 。体育会费现洋一元。 有人回忆梁遇春很喜欢打乒乓球, 并且“球艺很精, 几有称霸东斋之势”, 也有同学许君远写“他不好运动”。他与石民同寝室, 所属英文班, 当时共有一百七十六人, 则是年龄最小的五位同学之一, 家住在福州城内高节里十八号。北京大学的关应麟、费家禄、黄国聪、王彦祖、郭汝熙、杨芳担任预科教授, 教甲、乙两部英文。 石民在《亡友梁遇春》中写道:“本来我们在大学里就是同学, 而且是同级同系, 又同宿舍, 可是除了熟悉彼此的面孔和知道彼此的姓名外,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来往。有时在外面碰着, 不知怎的彼此都仿佛有点不好意思地望一望就过去, 很少点头招呼过, 更不用说谈过什么话了。那时, 他所给予我的印象只是一个年少翩翩、颇有富贵气象的公子哥儿罢了。到了毕业的那一年, 因为借书的关系我才和他开始发生交涉。记得我第一次招呼他和他说话时他的脸上简直有点儿赧红哩。” 刊载于1934年第一百一十五期《每周评论》上的《梁遇春善打乒乓球》中写道:“在北大念书时, 住在东斋, 每天课余时便在俱乐部里打乒乓球, 球艺很精, 几有称霸东斋之势, 而且, 他也乐此不疲。他是瘦长的一个, 白皙的皮肤, 娇细的语声, 白的牙齿, 油光的头发, 一个美少年也。” 1926年至1928年, 梁遇春撰写许多文章时都是“于北大西斋”的, 上文说他住在东斋, 由此, 推算他是在预科时住的。另东斋在沙滩, 西斋在景山东街马神庙。 三 1932年7月7日《大公报》刊登《追悼梁遇春君》提及:“小品散文作家梁遇春君, 笔名秋心, 为近数年来新起作家中之最富风韵者, 其创作有《春醪集》 (十九年北新书局出版) 、《笑与泪》 (将由新月书店出版) 及未发表之散文十余篇, 其译著已出版者共二十余种, 均准确精严, 而尤以《现代论坛》、《荡妇自传》及《英文短诗选注》、《英文小品散文译注》等为世所称。” 1932年7月10日《北平晨报》刊登报道文章《凄风苦雨吊文豪》提及:“梁君著作, 都在北新书局出版散文为主, 师承英人兰姆 (Charles Lamb) 与海兹李提 (Wiliau Hazlitt) , 体似生硬, 但内容十分丰富, 耐人咀嚼。译文六七种, 《荡妇自传》 (moll Flanders) 、《青春》 (康拉德作) , 《草原上》 (高尔基作) 、《英文短诗选译注》, 及《英文小品散文译注》等等, 均极忠实流畅。预备出版的还有一本《泪与笑》。” 1932年10月1日出版的《新月》杂志初步统计, 他生前出版了二十四本书, 身后还有一本《泪与笑》待出版, 相对比较细致准确。《新月》第四卷第三期发表梁遇春《斯特雷奇评传》 (1880—1932) (Giles Lytton Strachey) , 署名秋心。该文末另起一段有小字一段, 如下:“著者梁遇春先生 (笔名秋心) 不幸已于6月25日在北平病故。在他得病前的两星期, 他很慷慨地给了我们四篇文章。本期先登他的两篇批评 (另一文章见海外出版界) , 其余两篇小品文以后当分期发表。梁君遗著已出版者有小品散文《春醪集》以及《英美 (应为英国) 诗歌选》、《小品文选》、《红花》、《草堂随笔》、《厄斯忒哀史》、《草原上》、《荡妇自传》等译品共二十四种, 未出版者小品文集《泪与笑》及‘随笔’十余篇, 现已由其知友废名君责辑, 不久将由新月书店出版。” 四 梁遇春死后, 1932年沈启无《思念集》中诗歌《露》就是纪念他的, 全诗及后记如下: 朝露 有人比做你是人生 我欣悦你占有这个清新 这也便是你的一生 露水的人生呀 然而露的光阴 原是在它的夜里 后记: 我曾经写过露水小诗二章, 那时正是秋心 (梁遇春) 死后, 废名以为可作此君悼词。他后来又将秋心遗札装册, 要我写跋语, 我亦曾提出此意。第一章在《人间世》登载过, 后一章没有发表。光阴一句, 当时与废兄颇费商酌, 欣慨交心。而今良朋星散, 诗坛冷寂, 如何可言。 以上后记, 是写在“水边”集里的, 现在把第一首的末句取消, 第二首算是第二节, 合并成一首诗。 1933年10月9日, 杨同芳 (沙汀) 在《大夏周报》发表《祭梁遇春君 (为遇春一周 (年) 忌辰而作) 》: 我昨夜梦入花丛, 听子规在啼泣; 我昨夜梦登太空, 听群星在叹息。 朋友, 你一忽间逝去了 你的天才;去了, 远了, 你再不来, 告诉我 现在你在那里安排? 像秋天的雁子, 旋天的飞远; 像西去的太阳, 永远是消沉。 当初你启开生命的 铁门, 为宇宙怀无限的 希望, 你今走了, 带了什么去, 不曾? 我不相信你会死——— 你爱黄昏, 你爱清晨, 更爱的是那 天上的星辰。 你的脸儿堆着笑 我几次的唤你, 希望的 是你的回声, 复见你那 伟大的忠诚。 死是座庄严的宝殿, 此中蕴积上帝的 神明, 你今去了, 也许很安宁。 你去了这不可捉摸的 人间, 你那蔷薇色的圆脸, 只留给我最后一刹那 苍白的面庞。 星是惨淡而无光, 花也失去往日的芬芳; 我从梦里醒来, 犹忆往日的欢情。 朋友, 你好好的睡罢! 白鸟从孤坟上飞过, 墓草压着严霜, 你也许还不寂寞! 五、四、夜, 写于大夏大学 1937年7月1日, 冯至在《文学杂志》第一卷第三期发表《给几个死去的朋友》四首诗歌, 纪念梁遇春, 原诗如下: 给几个死去的朋友 一 我如今知道, 死和老年人 并没有什么密切的关连; 在冬天, 我们不必区分 昼夜:昼夜都是一般疏淡。 反而是那些黑发朱唇 时时潜伏着死的预感; 你们像是一个灿烂的春 沉在夜里, 宁静而阴暗。 二 我们当初从远方聚集 到一座城中, 好像只有 一个祖母, 同一祖父的 血液在我们身内周流。 现在无论在任何一地 我们的聚集都不会再有, 我只觉得在我的血里 还流着我们共同的血球。 三 我曾经草草认识许多人, 我时时想一一地寻找: 有的是偶然在一座树林 同路走过僻静的小道, 有的同车谈过一次心, 有的同席间问过名号…… 你们可是也混入了他们 生疏的队中:让我寻找? 四 我从一个生疏的死者 的面上, 收拾起一个死亡: 像在他乡的村庄, 风雨初过, 我来到时, 只剩下一片月光——— 月光颤动着在那儿叙说 过去风雨里一切的景像。 你们的死却是这般静默 静默得像我远方的故乡。 这首诗收入《十四行集》初版时改题为《给秋心 (四首) 》, 《十四行集》第二版删去。冯至后来曾将第一和第三首改题为《给亡友梁遇春二首》, 收入《冯至诗选》、《冯至选集》、《冯至全集》, 各个版本修改差异较大, 从改题可以看出这组诗就是纪念梁遇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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