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英雄诗在中世纪的欧洲广为分布,数目繁多。文章选取其中较有代表性的三部作品,即《贝奥武甫》《罗兰之歌》和《尼伯龙人之歌》,参照查德威克、鲍勒以及日尔蒙斯基的理论方法,在比较的语境中对这三部作品加以研究。 关键词:中世纪;英雄诗;贝奥武甫;罗兰之歌;尼伯龙人之歌 作者简介:卡尔·赖希尔(Karl Reichl),德国波恩大学荣誉退休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口头传统研究中心学术顾问。 译者简介:陈婷婷,中国社会科学院少数民族文学系博士。 任何有关中世纪英雄诗的思考都必须具有高度的选择性。欧洲的中世纪大约从公元前500年起至公元1500年止,延续了一千多年。中世纪英雄诗在欧洲也广为分布:北起斯堪的纳维亚和冰岛,南至西班牙半岛;西起爱尔兰,东抵俄国,英雄诗均有流存。因而对这些英雄诗作全面和综合的论述是完全有可能的,不过这只能在多卷本的著述中才能完成。 剑桥大学出版社于1932年至1940年陆续出版的三卷本《文学的生长》(The Growth of Literature)就是这样的著作之一。该著作由查德威克夫妇(Hector Munroe and Nora Kershaw Chadwick)撰写,对古代和中世纪口头文学作出了概观和讨论,部分章节也论及欧洲以外的口头传统。这套三卷本的著述并不仅限于将不同传统并置起来;相反,它尝试根据一个统一的系统对所涵盖的各种传统进行分类和评估。与此相近的研究方法可以在莫里克·鲍勒爵士(Sir Mauric Bowra)的著作《英雄诗歌》(Heroic Poetry,伦敦,1952)中找到,该书是作者对英雄诗进行广泛研究的成果。我本人的专著《歌唱往昔:中世纪及突厥语英雄诗歌》(Singing the Past:Medieval and Turkic Heroic Poetry)同样以类型学为导向,该书已于2000年由康奈尔大学出版社出版。 另一不同类型的概观则以像亚瑟·哈图(Arthur Hatto)主编的两卷本《英雄诗与史诗的传统》(Traditions of Heroic and Epic Poetry,伦敦,1980—1989)和菲利克斯·奥伊纳斯(Felix Oinas)主编的《英雄史诗和萨迦》(Heroic Epic and Saga,布鲁明顿,1978)这样的著作为代表。在此类著作中,各种口头传统和史诗传统被并列到一起加以介绍和讨论,并不囿于某个总揽性的理论框架。这种“添加式概观”(additive survey)的早期代表则为詹·德·弗里斯(Jan de Vries)的《英雄歌与英雄传奇》(Heroic Song and Heroic Legend)一书(牛津,1964)。 在下面的讲演中,我首先要从中世纪欧洲的英雄诗歌中举述三个例子。然后,我将参照查德威克、鲍勒以及日尔蒙斯基(Zhirmunsky)的理论方法,在比较的语境中对这三部英雄诗的地位进行探讨。 1.《贝奥武甫》(Beowulf) 《贝奥武甫》是从中世纪流传下来的唯一一部用日耳曼语写成的世俗性史诗。这部古英语史诗由3000多行押头韵的长诗行组成,保存在一部年代久远的抄本中,其时间可以上溯到11世纪初(藏于大英图书馆,MS Cotton Vitellius A.xv)。该史诗前三分之二的篇幅讲述了发生在丹麦王赫罗斯加(Hrothgar)的王宫里的故事。入夜时分,一只名为格兰德尔(Grendel)的怪兽潜入王宫,在国王的议事厅——鹿厅中大肆破坏,并杀死了数名国王的武士。因为这起灾难性事件,鹿厅在晚上必须清空。贝奥武甫,一名年轻的高特英雄,与他的14个同伴一起从瑞典南部的高特漂洋过海,赶来降妖除魔搭救国王。当怪兽再一次在入夜时分袭击鹿厅时,贝奥武甫与他进行角力,并给了他致命一击,扯断了他的一条胳膊。第二天,人们庆祝了贝奥武甫的胜利,庆功宴之后,国王的武士们重新开始在鹿厅中过夜。但是,磨难还远远没有结束。怪兽格兰德尔的母亲为了给死去的儿子复仇而现身王宫,她杀死了一名丹麦武士,并将他的尸体拖入了自己在附近一处湖泊下的巢穴里。接下来的几天中,贝奥武甫一路跟踪妖母,潜入湖底,与怪兽在水下洞穴中激战,并凭借一把神力非凡的宝剑,最终将妖母杀死。贝奥武甫凯旋回到丹麦王宫,他得到了丰厚的嘉奖,然后踏上了回乡的旅程。见到高特王海格拉克(Hygelac)后,贝奥武甫向他报告了自己在丹麦王宫的战绩。在史诗的最后三分之一部分,叙述聚焦于贝奥武甫的最后一战。法兰克人对高特国发动突袭,高特国王在战斗中牺牲。作为国王的外甥,贝奥武甫继承了王位并且和平统治高特国五十年。直到一条看守宝藏的火龙因宝藏中的金杯遭到偷窃而被触怒,他向高特国报复,口吐烈焰毁坏了王宫。贝奥武甫与火龙英勇作战,在他忠实的侍从威格拉夫(Wiglaf)的帮助下,贝奥武甫用剑给了火龙致命一击,但他自己也受了致命伤。史诗最后以贝奥武甫的葬礼收尾:人们竖起柴堆火葬贝奥武甫的遗体,然后在海角修起坟冢,将贝奥武甫的骨灰连同从龙穴中收缴来的全部珍宝一起安葬。十二名武士骑马绕着坟冢奔跑,赞颂这位英雄的英勇事迹,哀悼他们主公的英年早逝。史诗是这样结尾的: 他们都说世上所有的国王 数他最仁慈、最温和、最善良 最渴望为自己争取荣光 虽然这里只呈示了这部史诗的情节梗概,但我们却可以从中发现该史诗的若干独特性。第一点就是,史诗中的主人公通过与魔怪或恶龙进行搏斗而上升到英雄的高度。这一特点与其他日耳曼英雄诗有所不同——其他日耳曼英雄诗基本以人与人之间的冲突为核心,搏斗均发生在武士之间。其实《贝奥武甫》中也包含很多人与人之间的冲突,只是不出现在主要情节中,而是在情节的推进中作为构成或暗指一个从属事件而存在。在为庆祝贝奥武甫击败怪兽格兰德尔而举行的欢宴上,国王的歌手“司歌仆”(scop)[1]演唱的“芬恩之歌”(The Lay of Finnsburh)就属于整首史诗中众多“离题”(digressions)现象的其中一例。高特王海格拉克远征法兰克国时,贝奥武甫参与其中,并作为武士脱颖而出,这场远征也在整部史诗中被反复提及。《贝奥武甫》中还出现了一些其他的日耳曼英雄传奇,但它们都只停留在情节外围。一些老一辈学者对这种情节重心上的转移深感痛心,正如威廉·佩顿·科尔(W.P.Ker)所抱怨的那样:这首史诗不够均衡,它把无关紧要的情节置于中心位置,却把重要、严肃的东西放在外围边缘。学术界的观点由此发生改变。然而,在托尔金(J.R.R.Tolkien)于1936年发表的一篇颇有影响的论文中,作者不仅极力批驳了以前学界对《贝奥武甫》的种种诟病之辞,而且呼吁大家将这部史诗当成文学作品来解读。以文学的眼光来看这部史诗,魔怪和恶龙并非如科尔所言,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魔怪的出现,并非是令人费解的鉴赏之大错;魔怪非常重要,它们在根本上与潜隐在这部史诗中的观念相关,并赋予史诗崇高的风格和高度的严肃性”,魔怪象征着死亡的威胁、灾难,以及邪恶的力量。史诗《贝奥武甫》中有许多偏离叙述推进方向之处,这些地方原来曾统统被斥为“离题”,但随着托尔金论文的发表,这些所谓的“离题”之处被重新阐释为使史诗得以丰富的要素,它们为史诗增加了细节、深度,以及一张伸向传奇般过去的引喻之网(a network of allusions)。在有悠久传统的文本细读研究中,这部史诗开始被视为一部制作周密的精巧之作。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