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路径与可能性 王悉源:对于将通天二郎传说元素分为三层的做法,我的理解是:在一则叙事文本中,第一层是动词性结构;第二层是名词性且稳定的部分;第三层是名词性而不稳定的部分。这三层可以理解为是相对易变的:比如,第二层比第一层相对易变,而第三层又比第二层更易变。第一层的动词性元素,是从宏观的人类普遍逻辑或共同心理需求的角度抽绎的,是最稳定的结构,普罗普只关心这个结构,在人类文化中最具共通性,是含有最大公约数的东西。就普罗普的研究而言,他仅分析第一层是理论自足的,他追求的是文化相似性,可以忽略第二层和第三层。第二层元素在地方之内最不易变,如研究地方文化共通性需要关注的是第二层。第三层是最富个人化的因素,如关注表演、讲述、个人经历,属于第三层的范畴。所以,普罗普只考虑动词性的元素而不涉及名词,是因他的研究目的,并无区分传说和故事的必要。 宝诺娅(北京大学中文系民间文学专业2014级硕士生):我很赞同刘老师对“母题素”和“母题相”的区分。“母题相”是具体、具象的,有点类似于你提到的第三层,即可变的名词。“母题素”是动词,那么可变的名词就可以归入相应的“母题相”部分。比如变形是“母题素”,那么变成猴子之类的名词性元素就可以归入到“母题相”。但是这个想法,在处理不变的名词的时候,就会有一点缺陷,我不知道不变的名词该归入“母题素”还是“母题相”。 吴新锋(对宝诺娅):我认为你说的“母题相”应该是名词和动词结合以后的组合。 王尧:邓迪斯的“母题素”其实还是动词性的概念。 吴新锋:“母题相”其实就是它的样态,各种变异的情况。我认为“母题相”是动词和名词的组合。 宝诺娅:因为王尧想强调名词性,如果可变的名词加上相应的动词,就是它的“母题相”。是这个意思吗? 吴新锋:假设按你刚才所说,如果按名词性元素做传说索引,得设多少个类别?怎么凝炼主题?比如同一名词在不同传说里的叙事功能也是有差别的,你怎么将它在不同文本中出现的不同位置归类?比如关于山的传说里也有其他的名词,混在一起,怎么归类? 王尧:我没有设想过非常具体的编制传说索引的方案,因为感觉似乎没有太大必要。如果真的编制起来,一定会遇到你说的问题,这些问题在AT分类法中就已然出现了,比如动物故事与神奇的宝物、神奇的帮助者,这些就是名词性的,汤普森在编制AT时就把名词和动词性标准混在一起了。 朱佳艺:你提出的将叙事元素分成三个层面的理念,其实你强调的更多是研究方法,不一定非得做出个索引。 程梦稷(北京大学中文系民间文学专业2015级直博生):你对名词的划分主要针对传说是吗?我理解,故事的地方性只需要粘附在物象上,如地方风物、风俗信仰。后两层的名词性元素是否专门针对传说?第一层的动词性元素比较像故事。包括刚刚你和新锋讨论的问题,比如神奇帮助者一项,我的理解它更多倾向于功能意义;至于帮助者具体是什么,这个名词决定了它是传说还是故事。 王尧:名词性元素不仅针对传说,故事中也有的。比如蛇郎中的变形可以变成鸟、竹子,狗耕田中“狗”这一意象就非常稳定,这些都是名词性的,但在不同的地区也会发生并非随便而是有意义的变化。 吴新锋:故事和传说中的名词的意义还是不一样,你对名词的独立意义怎么看? 王尧:从汤普森提出母题概念之后,到普罗普、邓迪斯、刘魁立老师,都以动词为关注中心;如从名词视角窥之,会呈现出其他层次来。如刚才宝诺娅提到的,汤普森的“母题素”是动词性概念,而“母题相”是刘老师提出的对其具象变化的概念翻译。如果我们认为母题也有名词性的,那么在它内部是否也存在相应的“母题素”和“母题相”之对应关系?比如通天二郎传说中,第二层的名词性“母题素”比较稳定,可变化的“母题相”就近于无;而第三层的名词性“母题素”变化比较丰富,稳定性弱,它所对应的“母题相”就比较丰富。是抽象和具体的关系。 吴新锋:比如,“母题素”是变形,“母题相”就是变树、变鸟? 王尧:我认为可以这样理解。 吴新锋:你提到,换一个民族和地域,母题的链接和延展就不一样了。历史地理学派最初就是要呈现这种变化,比如汉族故事到穆斯林地区,有关情节可能自然就屏蔽掉了,相应的情节自然就无法延展,这是很自然的。你怎么理解? 王尧:形态学考察的变异并不同于历史地理学派的做法。如果不考虑语境,只要符合逻辑,各个母题、情节之间是有相当丰富的衔接可能性的。以一个母题为常量,另外有很多可与之衔接的变量,构成多种搭配。这是叙事变异的最大可能性。然而即便将世界各地的异文搜罗殆尽,也未必会满足这种最大可能,总归有一些逻辑可能性在现实中从不出现,这是第二步,比逻辑可能性的范围缩小,是形态学研究的范畴。至于加上语境因素之后,比这个范围又缩小一步,那就不是纯粹的形态学,带有语境研究的色彩了。我们考虑的是,加入语境因素之前,生命树有多少可能的发展方向,它生长的最大潜力是什么。加上语境因素后,这些可能性肯定不会全都呈现出来,语境就会对形态的可能性进行选择。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