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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4月20日，武漢高校讀簡會（又名讀譚社）研讀了《嶽麓書院藏秦簡（伍）》[1]簡1792-1855组，嘗試进一步對簡文進行疏解。本次讀書會由劉聰領讀，以下是觀點摘要。 ●捕以城邑反及非從興殹（也），而捕道故塞徼外蠻夷來為閒，賞毋律。今為令：謀以城邑反及道故塞徼外蠻夷來欲反城邑者，皆為以城邑反。智（知）其請（情）而舍之，與同辠。弗智（知），完為城旦舂。以城邑反及舍者之室人存者，智（知）請（情），與同辠，弗智（知），贖城旦舂。典、老、伍人智（知）弗告，完為城旦舂，弗智（知），貲二甲。 ·廷卒乙廿一（简1792-1855） 《里耶秦簡（壹）》简12-10載有“以城邑反”內容： 廿六年六月癸丑，遷陵拔訊榬、蠻、衿〼 〼鞠之：越人以城邑反，蠻、衿害弗智（知）〼 郭濤：“越人”，整理者注为“當時生活在此地的濮越等少數民族。”今結合嶽麓（伍）的記載“謀以城邑反及道故塞徼外蠻夷來欲反城邑者”的語境來看，以城邑反者針對的是個人犯罪，且律文具有普遍性，“越人”更可能是人名，而非族群名。里耶秦簡牘9-8中的“越人”就是陽陵逆都士五（伍）之名： 卅三年四月辛丑朔丙午，司空騰敢言之：陽陵逆都士五（伍）越人有貲錢千三百卌四。越人戍洞庭郡，不智（知）何縣署。·今為錢校券一，上謁令洞庭尉，令越人署所縣責以受（授）陽陵司空，司空不名計，問何縣官計付署，計年為報，已訾其家，家貧弗能入，乃移戍所，報，署主責發。敢言之。四月戊申，陽陵守丞廚敢言之：寫上，謁報，署金布發，敢言之。∕儋手.....[2] Trenton（魏德偉）：可以補充說明的是，湖北雲夢睡虎地77 號西漢墓的墓主人也叫“越人”[3]，越人為人名的情況較為普遍，可能取的是“超越人”的意思。 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对“以城邑反”亦有相關記載： 以城邑亭障反，降諸侯，及守乘城亭障，諸侯人來攻盜，不堅守而棄去之若降之，及謀反者，皆要斬。其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其坐謀反者，能偏捕，若先告吏，皆除坐者罪。 王鑫：秦漢時期的城邑有不少是小規模的聚族而居的聚落，“以城邑反”的犯罪成本比較小。 但昌武：漢帝國建立之初，曾有每縣一城廣泛建城的行為。 郭濤：秦漢文獻中的城有時等同於縣，可互換，這在《漢書·地理志》和《續漢書·郡國志》中表現最為明顯。但也有不少城並不是縣，而是軍事性質的城鄣之城，見北大秦簡《水陸里程簡冊》、《續漢書·郡國志》等。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簡牘封泥中見有“某某縣新城”，說明此縣並不只有一座城。而且結合文獻和考古資料來看，戰國秦漢之際存在一種造新城的運動。 “道”通“導”，引導的意思。陳偉《〈嶽麓書院藏秦簡（伍）〉校讀（續三）》釋045-047號簡中“送導”似猶“導送”，送行、引導義；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秦漢簡讀書會《〈嶽麓書院藏秦簡〉（伍）讀札（二）》釋045-047簡按，此處“道”當讀為“導”，即引導之意。[4] “道故塞徼外蠻夷”釋為“引導過去塞徼外的蠻夷”。結合下句“今為令：謀以城邑反及道故塞徼外蠻夷來欲反城邑者，皆為以城邑反”來看，“及”為並列連詞，前後成分結構應相同（動詞+名詞），“謀”為動詞，所以“道”應該同為動詞。故可認為“道”是“引導”。 高欣媛提出另一種可能：此處的道不知是否可以理解為縣道之道，為縣級行政單位。如此，“道故塞徼外蠻夷來欲反城邑者”可以斷為“道、故塞徼外蠻夷來欲反城邑者”。《汉书·百官公卿表》载：“有蠻夷曰道。”道中原本就有蠻夷的存在，此句的意思可以理解為道和故塞徼外的蠻夷來為間。Trenton、郭濤認為這種可能也不能忽視和輕易否定。將“導”解釋為“引導”和“誘導”難以很好地解釋其他简文，尤其是“隸臣捕道徼外來誘而舍者一人”，出現了語義重複。类似文例还有： ●吏捕告道徼外來為間及來盜略人，謀反及舍者，皆毋賞。·隸臣捕道徼外來為間者一人，免為司寇，司寇為庶人。道故塞徼外蠻夷來盜略人而得者，黥㓷（劓）斬其左止（趾）以為城旦。前令獄未報者，以此令論之┗。斬為城旦者，過百日而不死，乃行捕者賞。縣道人不用此令。·廷卒乙廿一（1156） ●隸臣捕道徼外來誘而舍者一人，免為司寇，司寇為庶人。其捕數人者，以□〼 數人 共捕道塞徼外蠻夷來為間及來盜略人┗、以城邑反及舍者若詗告，皆共其賞，┗。欲相移，許之。（1908） ●告道故塞徼外蠻夷來為間及盜略人┗、以城邑反及舍者，令、丞必身聽其告辤（辭），善求請（情），毋令史（1615） 治道故塞徼外蠻夷來為間及盜略人┗、以城邑反及舍者，死辠不審，耐為司寇；城旦舂辠不審，貲（1606+1619） Trenton提出一種新的說法，認為“捕道故塞徼外蠻夷來爲閒”之“道”字應理解為“經由”之義，與後來“從”同義。該句可翻譯為：“逮捕從故塞徼外蠻夷地區進來為非的人”。岳麓（肆）中的“道徼中蠻夷來誘者”（102/0187）等其他“道故塞徼／道徼”句式也可以這樣理解。如“道徼中蠻夷來誘者”應該理解為“從徼中蠻夷地區中進來誘導臣民”。 “道”作“經由”義在秦漢出土文獻中多見。如《二年律令·戶律》簡339有“道外取其子財”，整理者釋“道”為“由”，意思是：“婦女經由外面的渠道奪取兒子的財產”。如何有祖先生指出，里耶秦簡8-547+8-1068“道臨沅歸”中的“道”也該作“經過”理解。[5] 岳麓秦簡（壹）三十四年質日十月丁巳日記載“騰之安陸”（19/0636），到十一月己卯日“騰道安陸來”（簡42/501），中間沒有記載其他事情。顯然“之”與“道⋯⋯來”是表示去向的字眼。睡虎地漢簡質日中也有不少例子。如“越人道休來”、“越人道江陵來”等（質日的例子由郭濤先生提供）。北京大學藏秦簡《魯久次問數于陳起》簡04-136有“道頭到足，百體各有笥（司）殹”一句。[6] 韓巍先生訓“道”為“導”，但是直接解釋為“從頭到腳”也符合秦人的語言習慣。 “道”與漢律的“從”同義。如《二年律令》簡2:“ 【從諸侯】來誘及為閒者，磔。亡之【諸侯】⋯⋯”。“從諸侯”幾字據《奏讞書》簡21-22補：“律所以禁從諸侯來誘者，令它國毋得取（娶）它國人也。闌雖（21）不故來【誘】，而實誘漢民之齊國；即從諸侯來誘也。（22）”葉山等在近出的英譯本中把“從諸侯來誘者”翻譯為“comingfrom [the territories of] the Regional Lords to lure”，增“the territoriesof”幾詞以全其意，此甚確。如今岳麓（伍）“捕道故塞徼外蠻夷來爲閒”的結構與此完全相同，也可以認為“道故塞徼外蠻夷”的意思是“從故塞徼外蠻夷地區”。 舍，收留的意思。簡1019“訊。其所智從人、從人屬、舍人，未得而不在讂中者，以益讂求，皆捕論之。敢有挾舍匿者，皆與同辠。”其中的“舍”，整理者注為“不知情收留”。經討論認為，“舍”不能作“不知情收留”解，“不知情”與簡文中“智（知）請（情）而舍之”顯然矛盾，所以直譯為“收留”即可。 存，存活、在世的意思。似乎也可以作存在的意思解，表示在收留城邑反之人時，這些人也在場。該句可譯為：城邑反的人以及收留城邑反的人他們尚活着的家人/當時在場的家人。 1、“捕以城邑反及非從興殹（也），而捕道故塞徼外蠻夷來為閒，賞毋律”是整條簡文的總括句，引出“今為令”。 2、“賞毋律”：賞賜那些參與抓捕的人，沒有法律可據。但似乎也可以理解為：不按照原來的法律來賞賜那些參與抓捕的人。 3、“閒”的主體為引導“故塞徼外蠻夷”來的人而非邊界之外的蠻夷。 附記：參加“武漢高校讀簡會”的老師和學生主要來自華中師範大學、武漢大學、華中科技大學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其中郭濤乃是華中師範大學教師，Trenton（魏德偉）乃是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在讀博士，但昌武、王鑫、高欣媛、劉聰均為武漢大學學生。本文由劉聰、Trenton（魏德偉）執筆。 [1] 陳松長主編：《岳麓書院藏秦簡（伍）》，上海辭書出版社，2017年。 [2] 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里耶發掘報告》，嶽麓書社，2007年。 [3] 熊北生、陳偉、蔡丹：《湖北雲夢睡虎地77號西漢墓出土簡牘概述》，《文物》2018年第3期。 [4] 陳偉：《〈嶽麓書院藏秦簡（伍）〉校讀（續三）》，简帛网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030，2018年3月21日；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秦漢簡讀書會《〈嶽麓書院藏秦簡〉（伍）讀札（二）》，简帛网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3029，2018年3月21日。 [5] 何有祖：《讀里耶秦簡札記（二）》，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2265，2015年6月23日。 [6] 韓巍：《北大藏秦簡<魯久次問數于陳起>初讀》，《北京大學學報》2015年第2期，第30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8年6月21日09:31。）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