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料轶缺 线路分歧 已故历史地理学家史念海先生在《秦始皇直道遗迹的探索》一文中这样描述秦直道,一半路程修筑在山头岭上,一半路程修筑在平原草地。此前,学界可以确定的只是这条道路的北段和南段。北段基本确定是从内蒙古包头的麻池古城开始,南段从陕西淳化县甘泉宫遗址附近开始,沿子午岭山脊往北。而中间这一段,到底是从陕西定边县,还是从陕西榆林进入的毛乌素沙地,尚无定论。 王子今认为,古代史料最早记载秦直道的时间在西汉时期,后代个别地方志书对秦直道的部分路段也有记载,但都语焉不详。20世纪对秦直道的研究始于70年代,史念海经过文献查阅和实地调研,指出了直道全线的路线:由陕西淳化县北梁武帝村秦林光宫遗址北行,至子午岭上,循它的主脉北行,直到定边县南,再由此东北行,进入鄂尔多斯草原,过乌审旗北,经东胜(今鄂尔多斯市东胜区)西南,在昭君坟附近渡过黄河,到达包头市西南秦九原郡治所。 暨南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主任吴宏岐将史念海的观点进一步细化,他认为直道离开林光宫后,进到子午岭中,从今陕西旬邑县进入甘肃正宁县,延至宁县、合水、华池县,然后进入今陕西吴起县,继续北上。 史念海的这一说法让不少人觉得疑惑:既然是直道,缘何要绕弯? 后来者开始了对秦直道孜孜不倦的探索,诞生了另外一种说法:秦直道从富县子午岭上没有向西,而是下了子午岭直行,经过延安市志丹、榆林市靖边等几乎笔直向北而去,直达内蒙古。这也符合“堑山湮谷”的说法。于是,秦直道有了“东线”和“西线”的说法。 “秦直道的路线分歧不存在。”徐伊丽告诉记者,所谓的“西线”是史念海提出的,最主要的观点是秦直道通过定边。而在可知的近800年里,定边县城曾向西迁移过4次。在迄今2200年内,迁移过多少次未有定数,所以秦直道的线路分歧问题是伪命题。 徐伊丽表示,从选址来说,蒙恬因地制宜选择子午岭山脊和鄂尔多斯草原两类地形地貌修直道。前者能避免沿途河川的阻拦,而且子午岭上坡度较小,多数路段相对平坦,视野开阔,修直道较河谷地带有利;后一类地貌空旷辽阔,多数路段无狭隘之虞,优势明显。还有另一个原因,蒙恬并不是另起炉灶重新选址划线,而是巧妙地利用了子午岭上历代民间踏出的小道。徐伊丽说,修筑直道固然有开山填谷的大工程,但多数路段还是“可缮者缮之”,就是将可以利用的路段,砍去树木,铲掉杂草,拓宽路基,填平路面,修成直道,工程量并不是无法承担。因而“千八百里”的直道,只用两年多的时间就基本修通,车马可以经行了,秦二世继续“治直道”,可能只是直道修建的扫尾工程和附属设施的建设。 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教授徐卫民认为,20世纪对秦直道的调查研究仅限于地望观察、地表调查与文献研究的方式,重点是地表观察到的道路遗迹、修建道路所开辟的垭口、堑山堙谷的迹象,及有文物遗存的建筑遗址。分歧路线的形成,限于史料的考证和对道路的实地踏勘,没有进行过必要的考古钻探和发掘研究,因此缺少必要的证据支持。 考古发掘 明确断代 山高林荫,道阻且长。在富县政府办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延安大学冯志宏、蔡广超两位教授与记者驾车穿行于富县、甘泉境内子午岭山脊上的秦直道。子午岭上绿草如茵,越野车随地势起伏,仿佛一叶扁舟行进在大海的波涛之中。站在子午岭寨子坪削平半架山顶,宽达13米的直道上,向志丹、甘泉县界方向北望,夏天长满短草的直道,像黄土群山中一条宽阔的绿绒地毯铺向天际。 始于2006年,到目前尚未宣布结束的考古调查,为秦直道的走向和遗存提供了证据。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员、时任国家文物局大遗址保护项目秦直道课题组组长张在明介绍,2006年,秦直道作为国家文物局大遗址保护的重要项目立项,陕西省考古研究院成立了秦直道考古队及课题研究组,承担了该项目的考古研究工作。2006年至2008年,考古队先后对陕西咸阳、延安和甘肃庆阳3地区9个县的秦直道进行了考古调查,并在陕西富县车路梁和黄陵南桂花两地踩点,进行了考古钻探和尝试性挖掘,发现了“堑山堙谷”道路修筑方法的有力证据。“车路梁段探沟的试掘,揭示了路面结构夯土、护坡、排水三个基本构成要素,道路面上出土了一枚三棱铁铤铜镞,与秦始皇兵马俑坑所出的铜镞相同,属秦朝军队所用;南桂花段试掘发现秦直道上迄今为止工程量最大的‘堙谷’垫方路段。”张在明说。 2009年,富县桦树沟口的考古发掘是秦直道研究中最大规模的一次考古发掘,被评为当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陕西省秦直道考古队成员、原富县文物旅游局局长陈兰告诉记者,此次发现的重要遗迹有路面、车辙,路面脚印,建筑遗迹,靠河护坡、靠山护坡,出土铜钱、箭镞等。此外,还发现之字形盘山道和三处明显的人为破坏直道的现象,分布范围在方圆300米以内。张在明推测,这一破坏行动不是孤立和个别的,而是自上而下的国家行为。在使用200多年后,即在两汉之间或东汉早期,兴隆关以东的秦直道经人为破坏后废弃。发掘出土的所有证据都支持这一判断:桦树沟口段直道及其附属建筑,始建于秦代,沿用至西汉晚期或两汉之间。直道下层路面的时代约为秦代和西汉早期,上层路面的时代约为西汉中期和晚期。 2009年的考古发掘是对秦直道遗址及其盘山道的首次较大面积发掘,对于了解直道如何解决上下山过河的难题,具有重要意义。此次发掘,以多处准确的地层叠压关系和有明确的时代遗物,第一次明确了秦直道的绝对年代,为秦直道走向“东线说”观点的确认,提供了科学依据。秦直道旁边同期建筑遗址的发掘也属首次,为了解秦直道附属设施提供了重要资料。王子今表示,2009年对秦直道富县桦沟口段进行的考古发掘,是对这条重要古代道路的第一次科学发掘。断代明确的出土资料否定了以往“秦直道并非南北笔直,而推断其路线向西北迂回至于华池、定边,再东北折向乌审旗”的意见。对于路基结构、路面状况、护坡形式、排水系统等遗存的全面揭示和分析,充实了我们对于秦汉交通建设成就的认识。 此前,秦直道研究的最大分歧是“东线”“西线”之争。秦直道至兴隆关以后,向东还是向北(继而向西北),是争论的焦点。2010年7—10月,秦直道考古队对黄陵兴隆关和甘泉方家河的秦直道,及其附属设施进行了小规模发掘,发现秦直道在兴隆关以南仅一条线路,一直从秦沿用至唐宋或更晚;在兴隆关以北则向东行穿越子午岭,继而北行,且一直沿用至西汉晚期;东汉开始,“东线”废弃,改从兴隆关直向北行,且一直沿用至唐宋;而所谓的“西线”则与秦直道无关。 澄清始终 还原史实 落日余晖中,汉甘泉宫遗址上的两座墩台,与附近的“秦直道起点”碑石,显得异常高大。肖健一和他的队员,依然在搜寻古云阳城址。 关于秦始皇直道的起点,学界有不同意见。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的对外资料中写有,“甘泉宫遗址地处陕西省咸阳市淳化县北部,是秦直道的起点。2006年被公布为第四批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而且汉甘泉宫遗址附近的“秦直道”碑石,刻有“秦直道起点”字样,社会公众认为,甘泉宫遗址是秦直道的起点,包头麻池古城是“秦直道终点”。多数学者也认为,“直道以云阳为起点”,亦有起点为“林光宫”或“咸阳”等不同表述。王子今认为,按照司马迁的记述,直道以“九原”为起点,而以“云阳”“甘泉”为终点,即所谓“除道,道九原,抵云阳”,“为直道,道九原,通甘泉”。“澄清对于秦直道起点、终点的认识,有益于还原交通史实,也有益于理解秦代交通规划的格局确定。对于秦代社会的方位意识和方向意识中‘北’的地位,也可以因此得到进行深入考察和说明的基本条件。”王子今说。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刘庆柱认为,都城是古代国家政治统治、经济管理、军事指挥和文化礼仪活动的中心,而宫城又是国家的政治中枢。因此,都城成为国家政治文化、精神文化的象征与物化载体。《荀子》载,“欲近四旁,莫如中央,故王者必居天下之中”。《吕氏春秋》总结历史提出,“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而立国”。秦汉进一步深化并突出了都城作为国家政治中心的“中”的理念。因此,秦人认为秦都咸阳为当时天下中心,九原郡在千里之外,九原为直道起点,都城咸阳附近的林光宫应为终点无疑。 记者 陆航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