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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招募外企与南卡罗来纳的制造业转型升级 南卡罗来纳是典型的南部州。长期以来，该州工资水平低，劳动力素质低，教育水平低，没有高水平的研究型大学。南卡的产业结构也很典型，劳动密集型的纺织业是最主要的制造业部门。二战之后，南卡面临着越来越大的来自国外的竞争，众多纺织企业难以为继，被迫关张。在纺织业这个支柱产业每况愈下的困境下，南卡经济发展的当务之急是努力推进产业结构的多元化。 南卡罗来纳吸引外资的活动始于该州的纺织业重镇斯帕坦堡。最初外企是自发而来的，主要是出于接近市场的考虑。1962年，西德的立达公司和瑞士的鲁蒂公司先后在斯帕坦堡设立销售和服务机构，1965年，西德的一家企业成为第一家在当地开始制造业活动的欧洲纺织机器公司。(39)欧洲企业的出现使斯帕坦堡商会负责人理查德·图基意识到，招募外国企业是推动当地产业结构多元化的有效手段。(40)1965年，当获悉德国的大型化工企业赫希司特公司计划在美国设厂生产聚酯纤维的原材料，图基即刻展开积极的招募活动，最终说服该公司选址斯帕坦堡。(41) 在斯帕坦堡成功吸引外国企业的示范效应下，南卡州政府积极吸引外资。六七十年代，南卡历任州长多次赴海外招商，并创立了遍布全州的技术培训体系，为企业提供免费的定制培训。南卡的培训项目有专门针对吸引外国企业的内容。比如，为迁到南卡的外国企业开设公司与社区关系的课程，还有关于欧洲质量认证标准的专门培训，对于对质量标准要求极高的日本和德国企业有很大吸引力。(42)南卡的技术培训体系有效提高了劳动力的工作技能，是该州能够成功吸引大量外资的关键因素。(43)南卡以吸引外企为显著特征的产业招募活动成效显著。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越来越多的外国企业入驻南卡。1977年，南卡外国投资总额达到21.3亿美元，提供了3.5万个工作岗位，3年后，飙升至38.7亿美元，就业超过5.43万。(44)1978年，南卡在吸引外国企业的数量方面名列全美第一。(45) 尽管在招募外国产业方面多有建树，但是，到20世纪70年代末，随着外国投资者对美国文化和经济状况了解的加深，选址更为开放，加之其他州效仿南卡的做法，而且刺激措施不断升级，南卡在逐渐失去竞争优势。在此情况下，南卡不得不升级招募举措。80年代初，南卡提供了包括税收减免在内的各种优惠。1981年，南卡地方政府发行了价值2.713亿美元的工业发展债券，在新的税收体系中，所有制造业企业的库存免交财产税，企业资产最多可以免交5年县财产税。(46)为了吸引制造业企业，1987年南卡通过了“以费代税法案”(Fee In Lieu of Tax Act,FILOT)，规定投资额在8500万美元以上的大型新工厂可与州或县协商缴纳的财产税额。后来投资额度限定大幅降低，90年代初降到4500万美元，1995年降到500万美元，1999年在高失业地区降至100万美元。(47)FILOT法案成效显著，80年代末和90年代确实吸引了重要的外国投资者来到南卡。(48)最广为人知的成功事例无疑是德国宝马公司的落户。得益于FILOT法案，宝马公司财产税减免价值高达7000万美元。(49) 1992年南卡招徕国际知名车企德国宝马汽车公司，是该州产业招募活动的重大成就，也是汽车产业集群发展过程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此前，来自法国的米其林公司和德国的博世公司已经在南卡设厂，生产轮胎、电子稳定控制安全系统和发动机喷油嘴。宝马公司入驻之后，数量众多的外国汽车零部件生产商纷至沓来。德国生产汽车金属窗框和散热管的一家大厂1992年在斯帕坦堡设厂，并迁来该公司设在纽约的销售机构。(50)1995年，隶属于德国戴姆勒卡车公司的福莱纳底盘公司在南卡的加夫尼开始生产汽车底盘。(51)1997年，世界著名轮胎制造企业、日本的普利司通轮胎公司在南卡艾肯县设厂。2011年，世界十大汽车零部件供应商、德国的ZF集团宣布投资3.5亿美元在劳伦斯县生产变速器，次年，该公司又增加8000万美元的投资额。(52)2014年1月，欧洲最大的轮胎生产商德国大陆轮胎公司的工厂在南卡的萨姆特正式落成，该厂投资总额5亿多美元。随着法国、日本和德国的三家大型轮胎企业的相继入驻，南卡的轮胎产量不断上升，逐渐发展成为美国最大的轮胎生产中心。除了汽车零部件企业之外，也有整车组装厂到南卡落户。1997年，本田公司宣布将在南卡的弗洛伦斯县设立全地形车工厂。2007年，德国戴姆勒轻型商用车公司在南卡的拉德森开始生产凌特商用车。南卡招募而来的外资企业已经成为该州汽车及相关产业的中坚力量。南卡商务部在2010年关于汽车产业集群的报告中列出了该州67家主要的零部件供应商，(53)笔者通过互联网查询企业信息发现，外国企业的数量高达31个，几乎占据半壁江山，其中德国企业18家。经过多年发展，南卡汽车及相关产业已经位居全美各州前列。在美国《企业设施》杂志2010年的排名中，南卡的汽车制造实力位居第三位。(54)2011年南卡罗来纳大学穆尔商学院发布的研究报告显示，在过去的30年间南卡已经形成具有全球竞争力的汽车和地面交通产业集群，该集群成为南卡经济增长的主要推动力。 南卡罗来纳大学穆尔商学院2008年的调查报告，详细考察了1992年落户南卡的宝马公司对当地经济的影响。(55)该报告使用乘数效应(multiplier effect)，分析了宝马公司对南卡经济的影响。乘数效应包括直接影响、间接影响和引致影响(induced impact)三个方面的内容。直接影响是宝马公司在当地的开支、包括在当地进行采购和发放工资所造成的影响，间接影响是供应商将从宝马公司采购获得的收入花掉所引发的波及效应，而引致影响指的是宝马公司及其相关企业雇员的日常消费的影响。研究显示，宝马公司2008年全职就业岗位达到5400个，支付工资4.37亿美元，从南卡50多家供应商购买零部件产品和服务。从间接影响上看，宝马工厂的每个工作岗位间接支持了1.87个就业机会，也就是说，宝马公司5400个工作岗位支持着南卡10124个就业机会，工资4.6亿美元。宝马公司雇员在当地零售及其他服务部门的消费活动产生了引致影响，4.37亿美元的工资支持的就业岗位数量达7526个，工资2.42亿美元。通过乘数效应，宝马公司在南卡的投资共支持23050个就业机会，工薪总额高达12.16亿美元。一般而言，制造业企业的乘数效应较高，宝马公司这样的汽车企业尤其如此。宝马公司拥有广泛的地区供应网络，当地供应商数量众多，不仅如此，该公司的工资额庞大，多数在当地消费，因此产生了惊人的乘数效应。(56) 笔者从南卡罗来纳大学的研究报告中发现，制造业分厂在当地经济中扮演的角色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值得特别关注。传统观点认为，分厂并非理想的经济发展模式，主要存在以下弊端。其一，分厂被外部控制，来自地区之外的企业拥有并运营，无法提供稳定的工作岗位，因为分厂的存在是为了母公司盈利，一旦市场条件、产业结构、价格因素等发生变化，分厂很容易裁员、迁走或关张。其二，分厂缺乏本地联系。分厂一般只是执行整个生产流程的一个或有限的环节，有可能从外部获取零部件和原材料，而不是从本地购买，在很大程度上与当地经济生活相隔离。 然而，研究显示，宝马公司在南卡的汽车装配厂至少在以下两个方面的表现有别于传统的分厂理论。第一，设在南卡的分厂带来了大量的稳定工作岗位。1993年工厂开工之后，宝马公司不断扩张，在南卡投入巨额资金，到2001年总共投资19.11亿美元，(57)2008年达到50亿美元。(58)工厂的工作岗位持续增加，1996年超过了最初承诺的2000个就业岗位，2001年达到4398人，(59)到2008年初，该公司的就业人数达到5400个。宝马公司在南卡的发展并非特例，实际上，南部招徕的大型汽车装配厂在落户之后，基本上都在不断扩张。因为汽车装配厂投资规模巨大，不会轻易迁离，从而为当地带来数量可观的稳定的工作岗位。在短期内创造大量的就业机会无疑是分厂对地区经济最直接的贡献，这也是南部州和地方政府对产业招募青睐有加的主要动因。 第二，在本地联系方面，汽车装配分厂的做法与那些从外地购置原材料的分厂不同，普遍大量从当地采购零部件和服务。宝马公司在南卡建立了广泛的地区供应网络，从南卡50多家供应商购买零部件产品和服务。(60)宝马公司的采购为当地原有的零部件生产商创造了商机，米其林、博世这样的大型跨国企业和当地小型供应商都从中获益。不仅如此，宝马公司落户南卡之后，鼓励供应商在装配厂附近设厂，很快吸引了大批汽车零部件企业。比如，总部设在密歇根州的李尔座椅公司是全球最大的汽车零部件生产商之一，1994年在南卡的邓肯设厂，为宝马生产座椅，1998年生产规模增加了1倍。(61)宝马公司的汽车装配厂的溢出效应尤其值得关注。在与当地供应商的合作过程中，宝马公司对产品质量提出了更高要求，而且该公司的研发团队积极参与零部件企业的设计和生产，供应商的产品质量因此得到提升。(62)产品质量提升的南卡汽车零部件企业不仅满足了宝马公司的需求，而且获得了戴姆勒-克莱斯勒、福特和通用公司等其他汽车厂商的合同，扩大了产品市场。因此，宝马公司的这种溢出效应增强了南卡汽车产业集群的整体竞争力。(63)宝马公司并非特例，这种新型的分厂模式在以汽车和航空制造为代表的先进制造业部门普遍存在。 可以发现，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长期以纺织业为支柱的南卡制造业内部结构逐渐发生变化，从纺织业相关的纺织机械和化工产业到后来的汽车产业，来自欧洲的外企纷至沓来，有力推动了南卡制造业的转型升级。南卡并非特例，事实上，南部是美国吸引外资最多的地区。根据科布提供的数据，90年代南部吸引了半数以上的外国企业，到2002年，南部八分之一的制造业工人受雇于总部设在其他国家的企业，2010年，在外国直接投资带动就业增长最多的10个州中，有6个分布在南部。(64) 三、以研究园区为特色的产业招募与北卡罗来纳高技术转型 在美国南部诸州中，北卡罗来纳的产业招募具有鲜明的特色，该州以三所研究型大学为依托，创立研究三角园区，借此走上高技术转型之路。除此之外，北卡州政府积极实施劳动力培训，并在20世纪90年代采取在南部十分普遍的刺激措施，有力推动了高技术产业的成长。 与相邻的南卡罗来纳一样，直至20世纪中叶，北卡制造业是以纺织业为代表的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天下。内战之前，北卡虽然有一些纺织工厂，但是规模小，纺织业的真正发展始于19世纪80年代。20世纪二三十年代，由于美国东北部纺织业的大规模南迁，该产业在北卡曾兴盛一时。但是，南部纺织业在二战之后面临着愈发激烈的来自低成本国家的竞争，北卡无法幸免，前景堪忧。家具、烟草与纺织业并称北卡的三大产业，前两个产业在战后与纺织业一样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北卡罗来纳州各界有识之士开始思考如何发挥本州教育资源方面的优势，吸引新的产业部门，以扭转北卡经济日渐下滑的趋势。 北卡的发展思路与其他南部州并无二致，走的也是产业招募的道路，但是其独特之处在于，试图利用杜克大学、北卡州立大学和北卡罗来纳大学的智力资源，吸引研究型企业。从事新厂建设的建筑承包商罗密欧·格斯特率先提出研究三角园区具体构想，他对北卡纺织厂数量的减少极为关注，加之曾经在麻省理工学院求学，熟知波士顿地区大学和企业界密切合作拉动经济发展的经验，因此他希望北卡能够仿效波士顿。建议得到卢瑟·霍奇斯州长的积极响应，深为北卡罗来纳人均收入低所困扰的霍奇斯迫切希望吸引新的产业部门，特别是高工资的产业，来彻底改变该州的落后面貌。可以说，研究三角园区是通过寻求吸引外州已有高技术企业的招募活动建立起来的。(65) 在北卡州政府的积极支持下，从1959年1月开始，北卡研究三角园区开始正式运作。在创立园区之后，虽然没有对研究三角园区提供直接补贴，州政府通过招徕联邦研究机构和创立两个研究中心，强化了园区的智力资源优势，增强了对高技术企业的吸引力。1980年，园区的企业达到41家，雇员数量超过1万人。(66)其中，1965年入驻的IBM公司和1970年落户的宝威公司是最重要的企业，因为它们分别开启了园区电子和制药行业的大门，吸引了同类及相关公司的到来。20世纪80年代，园区招徕的高技术企业数量显著增长，共有32家企业和研究机构落户，主要集中在微电子和生物技术两个领域。90年代，42家新的企业迁入或者在园区设立研究和生产设施。(67) 研究三角园区在招徕高技术企业方面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经过多年的发展，形成了生物技术和电子通讯两个主要的产业集群。研究三角园区制药和生物技术集群的主要企业包括葛兰素威康公司、安万特公司、巴斯夫公司、百健公司和拜耳科技公司等。通讯设备集群拥有IBM公司、北电网络、思科公司、爱立信和阿尔卡特等知名企业。不难发现，上述核心企业都是从外地招募而来的大公司，正是这些来自其他州和世界各地的大型企业构成了北卡高技术产业集群的基础。美国经济学家迈克尔·波特将招募企业列为研究三角园区产业集群发展历程的一个重要阶段。(68)90年代之后，北卡研究三角地区创业活动日趋活跃，在鼓励创业和小企业发展的同时，北卡仍然在积极招募大型高技术企业，在2004年和2006年，跨国生物制药企业默克公司和诺华公司先后宣布在研究三角园区的杜勒姆和霍利斯普林斯设厂。 研究三角园区何以成为吸引高技术企业的磁石？学术界将智力资源优势视为北卡研究三角园区最重要的成功因素。(69)北卡大学和杜克大学在生物医学研究的师资和设备上的优势以及北卡州立大学在农业科学方面的领先地位，吸引了众多制药和生物技术研究实验室。而北卡州立大学和杜克大学的工程学院、北卡大学的计算机科学系为微电子研发机构到园区发展提供了良好条件。比如，IBM公司是研究三角园区吸引的第一家大型高技术企业，在园区发展史上的地位举足轻重，IBM之所以入驻园区，最重要的考虑是三所大学在产品开发合作和雇佣科研人员方面的便利条件。(70) 北卡州政府发展高技术产业的努力不只局限于创立园区以及强化园区智力资源优势，劳动力培训也是十分重要的环节。如前所述，北卡是美国最早实施劳动力培训的州。经过多年发展，该州以社区大学为核心的培训体系培养了大批熟练劳动力，在招徕外来企业尤其是高技术企业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以下是北卡社区大学系统三个最具代表性的培训项目。一是新建扩建产业培训项目(New and Expanding Industry Training Program，NEIT)，该项目历史最久，为迁至北卡的新企业以及本州扩张中的企业提供免费定制就业培训，培训服务的范围根据新就业岗位的数量、技能水平、总资本投资水平决定。制造业、软件、生物技术等技术密集型产业，地区或全国性的仓储配送中心，客户服务或数据处理服务等行业的企业可以获得此项服务。2001-2007年，该项目为976家企业培训91075人。(71)二是重点产业培训项目(Focused Industry Training Program，FIT)。该项目始于80年代，为制造业、生物技术和制药、信息技术等特定产业的企业提供专门的定制培训，帮助工人掌握新的技术和生产流程，以此增强企业的竞争力，培训费用由州政府支付。2002-2007年，该项目平均每年为704家企业和10288位员工提供培训。(72)三是2001年设立的“生物工程”(BioWork)项目，它是针对生物技术产业而设立的培训项目。90年代，北卡的生物制造业进入快速发展阶段，新企业的入驻和原有企业的扩张都需要劳动力培训项目的支持。该培训项目提供生物制造和化学制药领域的入门课程，包括从质量和安全控制到活细胞培养等专题，高中学历者即可参加，通过一个学期的学习，可以掌握生物加工技术人员所需的背景知识和基本技能。该项目有效化解了生物制造企业的用工难题，而且为北卡在纺织、烟草等传统产业失去工作的低学历工人提供了高质量的再就业机会。2002-2006年，共有4057人参加了培训。(73)此外，社区大学还进行公司的定制培训，提供生物应用技术领域的两年制副学位教育，还为有意在分子生物学和化学工程领域继续深造的学生提供帮助。(74)北卡社区大学系统提供的职业技能培训帮助数百万劳动力找到工作，为北卡企业提供了所需要的熟练工人。 事实上，劳动力培训已经成为北卡招募高技术企业的利器。州和地方的招募人员积极向潜在的投资者推介劳动力培训的优势，北卡的培训体系常常在最初的招募合同中被列为最重要的因素，而且，来自社区大学系统的工作人员积极参加招募活动。有意落户北卡的企业自然会发现，高质量的培训体系是非常重要的区位优势。(75)2006年7月，瑞士的跨国生物制药企业诺华宣布在北卡研究三角大都市区的霍利斯普林斯设厂。在争取诺华落户的过程中，佐治亚州提出的一揽子优惠条件远远超过北卡，诺华公司的高层指出，之所以选址北卡，主要原因是那里有接受良好培训的劳动力。(76) 直到90年代，北卡的产业招募活动没有采用刺激措施吸引新的投资，然而，随着其他州刺激措施的升级，北卡在竞争中多次落败，该州的州政府对经济发展政策进行了反思，决定采取直接的经济刺激措施积极招募国内外企业。1993年德国的奔驰公司准备在美国东南部投资设厂，以此为契机，新任州长詹姆斯·亨特创立了州长产业招募竞争基金，标志着北卡加入了90年代产业招募竞争的行列。 在争夺奔驰和宝马公司失利之后，面对各州产业招募措施急剧升级的情况，北卡州政府意识到有必要扩张现有的刺激项目，具体措施包括降低公司收入税，对新企业机器设备的投资实行税收优惠，加强对基础设施的投入等。1996年，北卡州议会通过《威廉·李高质量就业和企业扩张法案》(William S.Lee Quality Jobs and Business Expansion Act，简称李法案)，通过税收抵免的刺激措施来吸引投资促进就业，其针对的是在北卡经济困难地区开设工厂和扩张的企业，企业购买机器和设备、研发活动、培训工人等活动均可享受税收抵免。(77)需要说明的是，并非所有的产业部门都能获得税收优惠，李法案针对的是有利于北卡经济转型的部门，比如制造业部门中的航空制造和计算机制造，服务业中的仓储配送、数据处理、客服电话中心、软件等。(78) 21世纪以来，北卡进一步加强产业招募政策。迈克尔·伊斯利州长任职期间，通过了多项法案推行产业招募政策。2002年设立的“就业发展投资基金”和次年通过的《就业增长和基础设施法》为创造就业的企业和投资提供补贴，投资额在1亿美元以上的制药和生物加工企业购买材料可享受销售税减免。(79)2004年，北卡出台了“北卡统一基金”(One North Carolina Fund)。该项目是州长产业招募竞争基金的升级版，主要用于招募高附加值、知识驱动型产业，只有当企业在选址和扩张过程中与其他州发生竞争时才使用。该项目要求地方政府为企业提供配套资金，用于设备的购置和安装、厂房修缮以及基础设施建设。(80)不难发现，北卡出台的产业招募政策具有明显的针对性，高技术产业是该州着力吸引的部门。比如，李法案的税收优惠对象包括航空制造、计算机制造、软件等部门，制药等生物技术产业是《就业增长和基础设施法》的唯一照顾对象，“北卡统一基金”也主要是为争取高技术企业而设立的。 事实上，北卡招募高技术企业的努力不仅限于上述措施，该州还通过专门的议案吸引戴尔和谷歌等大型高技术公司在北卡投资。2004年，为了争取戴尔入驻，北卡通过了专门的税收抵免措施。相关研究显示，北卡州政府对戴尔的刺激优惠总额为2.425亿美元，加上地方政府3720万美元的资助，刺激措施总额将近2.8亿美元。(81)这是北卡历史上为招募企业提供的最高刺激金额。2007年北卡成功吸引谷歌公司数据中心入驻，为此，北卡2006-2007年州预算中专门对“符合条件的互联网数据中心”实施税收减免。(82)根据此项规定，谷歌公司购买用电和设备的销售税减免总额达8900万美元。(83)因为谷歌数据中心的服务器群组耗电量巨大，此项销售税减免对谷歌非常重要。此外，州政府还给予谷歌260万美元的税收抵免，480万美元的就业发展投资补贴。(84) 得益于积极的产业招募措施，北卡已经发展成为美国高技术产业的发达地区。统计数据显示，(85)1992-2012年20年间，北卡的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产业增长迅速，头10年的表现尤为突出。1992-2002年，无论是就业人数还是企业数量，北卡两个主要高技术产业部门的增长幅度均在美国平均水平的两倍以上。21世纪以来，美国经济陷入严重衰退，增长速度下滑，北卡也深受影响。信息技术的就业增速放缓，但生物技术产业继续高速增长，就业增幅高达35.8%，企业数量增幅94.8%，远远超过美国的平均水平(分别为9.1%和33.3%)。 高技术产业不只是直接就业的来源，通过购买其他企业和产业的商品和服务以及支付工人的工资，对北卡经济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已经成长为北卡经济关键的、高价值的驱动力。美国一家著名的高技术经济发展咨询机构发布的研究报告显示，生物技术产业通过从州内其他企业购买商品和服务的间接影响为119亿美元，同时在生物技术部门工作或受该产业影响的北卡居民在当地消费造成的引致影响达到106亿美元。北卡生物技术产业总计创造590亿美元的收入，支持237665个工作岗位，占该州总就业的4.5%。(86) 必须强调的是，从外地招募而来的大型企业是北卡高技术产业集群的中坚力量。与其他著名的生物科学领先的州不同，北卡的制药商很少是当地诞生的，将近85%来自外地，许多企业是从欧洲、日本和美国其他地区招募而来的。(87)这些大企业带来的不仅仅是高薪的工作岗位，有的公司甚至成为衍生企业的重要源头。波特的研究报告显示，截至2000年，葛兰素威康公司衍生了15家生物技术企业，其中13家是在90年代成立的。(88) 四、产业招募与南部制造业转型 从前面的叙述中不难发现，在产业招募活动的刺激下，南部制造业部门发生重大转型。无论是南卡招徕的先进制造业外企，还是在北卡落户的高技术企业，就整体而言，均属于高附加值、资本密集型行业。在南部各州，纺织和服装等劳动密集型部门占主导的状况已经不复存在。可以说，南部制造业发生了从劳动密集型向先进制造业和高技术产业的转型升级。 汽车业的迅速崛起是南部制造业转型升级最典型的例证。本文的第一部分介绍了80年代以来南部招募外国汽车企业的情况，事实上，就是从那时开始，外国汽车企业在南部进行了大规模投资，南部汽车制造业随之兴起。进入21世纪，全球主要的跨国汽车企业几乎都在美国南部安家落户。南部的汽车业并非简单的组装行业，而是包括与汽车相关的多个行业的完整产业链，既有整车制造，也有发动机、轮胎等零部件的生产，形成了产业集群。众多汽车装配厂的设立吸引了大批零部件企业。南部所有的零部件工厂中67%是在1980-2006年之间开设的。(89)在为数众多的零部件企业中，轮胎业在南部的高速增长尤其引人注目。美国传统的轮胎生产中心是以俄亥俄为代表的中西部地区，随着南卡等州轮胎产业的快速发展，南部已经成为新的轮胎生产重镇。如前所述，南卡拥有法国的米其林、日本的普利司通和德国的大陆轮胎公司，业已取代俄亥俄作为轮胎生产美国第一大州的地位。南部的轮胎业并不只是南卡一枝独秀。2012年，该地区有4个州进入美国轮胎出口的前十位，除了南卡之外，得克萨斯出口额4.354亿美元，排名第三，田纳西出口额2.865亿美元，位居第六，佛罗里达出口额1.864亿美元，居于第十位。(90)美国南部的轮胎生产仍在继续扩张，2013年日本的优科豪马轮胎公司和韩国的韩泰轮胎公司分别进驻密西西比和田纳西，均为日韩两国在美国设立的首家轮胎厂。 南部在汽车生产领域的强大实力在美国汽车制造实力排行榜中彰显无遗。《企业设施》杂志每年依据各州企业的生产效益和增长潜力对汽车制造行业进行的年度排名，反映了当年各州汽车行业的发展态势。该排名的前十名基本保持稳定，大致反映了当前美国汽车生产的地区分布状况。除了密歇根、俄亥俄、印第安纳三个传统汽车大州之外，榜单的其余位置几乎全部被南部州占据。2009-2014年，前两名完全由南部州锁定，田纳西4次居于首位，肯塔基、亚拉巴马、南卡罗来纳等州多次跻身三甲，佐治亚、密西西比和得克萨斯稳居前十位。(91)毫无疑问，美国南部已经成为汽车产业的重要基地。田纳西大学的罗纳德·卡拉夫斯基在研究中发现，自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包括装配厂和众多的支持性部门在内的汽车行业创造的就业非常可观，成为南部重要的就业来源，以肯塔基和南卡为代表的多个州的就业增长超过100%，这些成就直接归因于外国车企装配厂的建立。(92) 除了汽车产业，南部积极的产业招募活动还推动了近年来航空制造业的迅速崛起。21世纪以来，多家全球著名航空企业在南部落户。2006年，世界上生产豪华、大型公务机的著名厂商湾流公司在佐治亚州的萨凡纳创立了新的服务中心、销售设计中心等机构，随后的几年中，又设立了两个研发中心，并开始在该州生产新型商务飞机。2009年，波音公司在南卡的查尔斯顿生产787梦想客机，使南卡出现在全球航空业的版图之上。2012年，空中客车决定在亚拉巴马的莫比尔设立生产线制造A320客机，这是该公司在美国的第一个生产设施。2013年11月，全球领先的飞机引擎生产商GE航空发动机公司在北卡西部开设高级复合材料厂。2013年5月一份考察美国航空航天业的调查报告显示，2007-2012年，全美航空制造业就业增长幅度最大的十个州中，南部占据了四个席位，在波音公司入驻的有力助推下，南卡的航空业就业人数从865人增加到5685人，以612.5%的增幅位居榜首，北卡紧随其后，位居第二，俄克拉何马州和佐治亚州分居第六和第七位。佐治亚州在10年间(2003-2013)，航空业就业增加了1.2万人，这种表现在美国各州中首屈一指。(93)在美国制造业整体低迷的大背景下，南部航空制造业的异军突起格外引人瞩目。美国经济史学者卡罗尔·海姆在2000年出版的《剑桥美国经济史》对20世纪美国各地区产业结构变迁的考察中作出的判断是，“南部和其他地区衰落的工业区并没有普遍发生新的地区产业专业化转型”。(94)以汽车和航空制造为代表的先进制造业部门在南部迅猛崛起，特别是在21世纪以来的表现，说明上述观点需要修正。 高技术产业的兴起是南部制造业转型的重要组成部分。事实上，南部高技术产业发展迅速，就业人数增长显著，在美国各地区中位居前列。由于美国的高技术企业主要集中在大都市区，农村地区只占少量份额，因此关于大都市区的统计数据大致反映了高技术产业的基本状况。从70年代开始，南部大都市区的高技术就业已经呈现快速增长之势。1972年至1977年，美国高技术就业增长数量最多的10个大都市区中，南部占据5席。(95)高技术就业比重的增长也反映了同样的趋势，1977年增速最快的23个大都市区中，有11个分布在南部。(96)不难发现，70年代南部高技术就业增长的表现在美国各地区中最为突出。八九十年代，南部高技术产业增势不减。1984年至1991年，高技术就业增长最显著的城市中，南部占据3席。(97)1997年美国高技术就业领先的前30个大都市区中，12个位于南部，是各地区中最多的，西部10个，东北部和中西部仅有8个城市居于此列。(98)在高技术产业的产出方面，南部同样处于领先地位。米尔肯研究所的研究报告显示，1998年高技术产出领先的大都市区中，南部有14个，与高技术产业发达的西部并列榜首。(99) 以汽车和航空制造为代表的先进制造业和高技术产业在南部迅速崛起，已经成为该地区新的支柱产业，为南部制造业注入了生机和活力。先进制造业和高技术部门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纺织和成衣等轻工企业迁离所造成的就业损失，提供了大量的高薪岗位，有力推动了区域经济增长。 经过多年发展，从地域分布上看，南部已经成为美国制造业版图的重要组成部分。美国商务部2013年发布的研究报告显示，2010年全美制造业就业比重最大的10个州中，南部占据3席；制造业收入比重最大的10个州中，南部占有4席。除了东北部的新罕布什尔州以外，其余的州全部来自中西部这个美国制造业的核心地带。(100)该报告还指出，美国制造业最集中的7个州中，南部的田纳西、佐治亚和肯塔基3个州名列其中，其余4个州都分布在中西部。(101)由此可见，南部业已取代东北部成为仅次于中西部的制造业中心。必须指出的是，南部制造业的转型和成长是在二战之后美国去工业化的大背景下发生的。虽然美国制造业就业整体下滑，但主要集中于传统的制造业带，也就是东北部和中西部。实际上，作为成本洼地并且大力实施产业招募政策的南部，是制造业带部分外迁企业新的落脚点。 产业招募活动与美国南部的工业化进程密不可分。南部制造业的发展历程表明，产业招募不仅可以招徕劳动密集型低工资部门，也是吸引先进制造业和高技术产业落户的有效手段。因此，虽然在20世纪80年代之后第二波和第三波以本地企业为重心的经济发展策略日益流行，但是，以招徕外来企业为目标的产业招募在南部仍然大行其道，刺激措施不断升级。 事实上，正是在产业招募措施的主导下，数量众多的先进制造业和高技术企业到南部设厂，促使南部制造业发生了从劳动密集型向高附加值、资本密集型的转型升级。相对较低的成本，尤其是廉价劳动力，是南部实施产业招募政策的重要前提和基础。而产业招募政策的实施，无论是各种刺激优惠，还是为企业提供的劳动力定制培训项目，都直接或间接降低了企业的运营成本，进一步强化了南部的低成本优势，这是南部产业招募取得成功的关键。 从整体上看，南部产业招募对增加就业机会、推动制造业转型升级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一点毋庸置疑。然而，产业招募政策对南部产业转型的积极影响也不宜夸大。 虽然南部制造业结构发生了重大变动，在此进程中，创业活动和本地企业也有一定程度的发展，但是，美国学术界的共识是，传统的分厂模式依然普遍存在。麻省理工学院的埃米·格莱斯迈耶是从区域视角研究美国高技术产业的学者，长期关注南部高技术增长，她在80年代指出，南部高技术产业主要是低技能的分厂组装。(102)伯纳德·温斯坦等人在1985年出版的考察美国区域经济的专著中持有相同的观点，认为南部高技术产业以分厂为主。(103)1996年格莱斯迈耶再次强调，分厂继续在南部占统治地位，在纺织、食品加工、汽车、汽车相关产业、电子等部门尤为明显。(104)从1967年到1997年，南部制造业就业增长主要来自于新开设的分厂。(105)如前所述，以汽车和航空制造为代表的先进制造业分厂，创造的就业岗位更加稳定，分厂与本地企业的联系和合作更为密切，但这只是局部的变化。在一些高技术分厂，原料来自外地，产品销售到全国和世界市场，与当地的联系甚至比低技术的分厂更少。就整体而言，集中于常规、无创新、后期生产的工业化过程，缺乏研发活动，工作岗位质量不高等分厂模式的弊端难以去除，迁离的风险依然存在。分厂发展模式存在的诸多弊端无疑是南部未来发展的制约因素。 此外，内战之后，廉价劳动力一直是南部工业发展的关键因素。大量廉价劳动力是20世纪上半期纺织和服装等劳动密集型企业从东北部南迁的主要动机，近几十年来，来自国外和美国其他地区的先进制造业和高技术产业之所以在南部落户，除了接近市场的考量之外，降低成本尤其是劳动力成本是重要诱因。正是在低成本的基础之上，产业招募政策才取得显著成效。如果南部收入水平与其他地区进一步缩小甚至反超，即意味着南部自身比较优势的削弱甚至丧失，竞争力下降，即使刺激措施力度加大，南部的吸引力也将显著下降。另外，低成本是相对的概念，尽管南部工人的工资低于美国平均水平，但是，在更广泛的全球背景下，南部已经成为工资较高的地区，这也是该地区大量劳动密集型企业移往海外的推力之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