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4日,上午9点不到,民工们已经陆续来到了新疆北庭故城内城的考古工地。天气晴朗,初升的太阳将远处天山的博格达峰都照亮了,而弯弯的下弦月还悬在故城的东敌台上。国庆长假这几日,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新疆考古队郭物研究员和许多考古学家一样,是在考古工地上度过的。 将古城展示给公众,需要先进行充分的考古 北庭故城位于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吉木萨尔县城北偏东12公里处。 早在1979年6月至1980年9月间,社科院考古所新疆队就对北庭故城进行过勘查。1988年,西大寺连同北庭故城遗址一同被列入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12月北庭故城又被列为国家考古遗址公园,2014年作为丝绸之路遗产点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现在西大寺在原址上建了博物馆对外开放,因此来北庭故城参观的游客很多。 “如何将这座城展示给公众,我们必须先进行充分的考古。就像庖丁解牛一样,把城市的骨架弄清楚,几重城门、几套城墙、多少道路、水系如何……这样公众才不会在其中迷失了方向。按照国家文物局的安排,今年5月初我们开始对北庭故城内5450平方米的遗址进行考古发掘。这个发掘面积比过去多年发掘面积的总和还多,是北庭故城迄今为止面积最大的一次。”郭物说。 国庆长假,记者跟着郭物“巡城”,大概摸清了他的行动方向。坐着电瓶车,每天停靠的第一站便是内城的西门。“通过发掘可知,外城北门及瓮城、内城北门的结构基本保存至今,而内城西门还残留北侧门洞,我们在这里发现了9个排叉柱的柱槽及基坑,这和中原的方形门洞侧壁上的柱槽是一样的,门洞上面应该有门楼。内城西门的城墙也有后期增建、修补的痕迹。”郭物说。 考古最大的乐趣是不断修正或验证前人的观点 考古最大的乐趣就是不断修正或者验证前人的观点。现在的北庭有大小两套内外城墙,一直以来对于构筑的年代先后和构筑的方式都存有争议,有人认为外城构筑在前,内城在后,郭物和很多考古学家认为内城构建在前。唐建北庭大都护府时,标配的驻军就有上万,马匹4000,因此又增建了外城,所以外城才会叫“西延城”。“无论外城和内城,应该都建在唐朝。筑城方式只是略有不同,内城的夯土层厚而平整,文化层几乎没有多少杂物,而外城夯层不厚,充满夯窝,且有夹木现象,陶片和动物的骨头也比较多。从卫星照片看,北庭故城最终显示有6个比较明显的、沟壑隔开的区块,要知道功能分别是什么,还需要今后的考古发掘来验证。” 虽然正值国庆假期,但来北庭故城的科学家并不少。记者到达北庭时,中国科学院遥感与数字地球研究所的郭子祺刚离开。郭物说:“考古遗存与土壤具有不同的成分、疏密度等,基于这种差异,科学家利用探地雷达便可以推测地下考古遗存存在的可能性,一般遇到密度较大的考古遗存,就会发生强烈反射。比如在北庭故城外城的南门附近进行物探,就大致可以确定残存的佛寺范围。” 中科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的唐自华也是来取样的。内城西门南测边缘的一条探沟是内城护城河发壕沟所在的位置,他用激光测距仪测了一下,有34米宽,可以想见当年的河有多宽。护城河是何时废弃的呢?考古队员在护城河废弃的最底层取了一块马骨,在距离马骨1.5米之上的一层取了另一块羊骨,又在最上面的扰土层取了一块完整的马骨。郭物把它们装在随身携带的样本袋里,用笔写好了标识卡片,交给唐自华去做相关的测年。 为了获得最完整的地层剖面,内城西门北侧的一个深坑已经挖了7米,但依然没有接近出水层和沙粒层,郭物每天都会看一下工人的进展速度。蔡师傅是附近的北庭乡东破城子村的村民,农闲时间也在外地打工,搞搞运输或者帮人看看大门,今年就来到了考古工地,“听说这个遗址会持续考古,明年争取再来学习。” 游客进到北庭故城很容易聚集在内城西门,郭物免不了就得当临时的解说员,“在文献中记载如此清晰的一座城,虽然内外城的核心建筑都已灰飞烟灭,但四周城墙的轮廓、护城河和壕沟一直都还在,清末时纪晓岚、徐松等人来到这里,确认了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就是北庭故城。想想看,你现在踩的地面,有可能就是唐朝建城时的原始地面,多么神奇。” 享受通过考古发掘还原历史的过程 从西门,沿着一条内大街向东就可以驶往内城的东城墙。路的尽头是破坏最严重的东墙,东墙外就是现在的东河坝河,河坝的滩地宽阔可达数百米,说明在历史过程中摆动比较大,这也可能是东墙残余较少的原因。郭物介绍,东河坝河、西河坝河是源出天山的两条天然河流,北庭故城正好在两河交汇处,以东河坝河为护城河,应该是易守难攻的。唐代时,这个区域的地下水资源非常丰沛,天山不断融化的雪水,一部分渗入地层中,顺北坡而下,经过半山地带,到北庭故城所在海拔,再次接近地表,甚至涌出地面。因此,北庭城无论防卫、交通、供水都占尽地利。 向北拐自然就到了内城的北门。“就在这里,我们发现了莲纹砖铺成的地面,这种莲花纹的地砖在唐代非常盛行。”北门的这条探沟极长,足有80米。一直盯在工地的娄朋飞技师正在绘制解剖沟的剖面图,他一直在新疆的考古工地,结束北庭的工作后马上还会去喀什的疏勒县。 最后经过的是外城北门。这里的墙总体保存状况尚可,还遗留有多处高大墙体和马面、城门的建筑形态。在外城北门瓮城的夯土里,考古人员发现了一枚开元通宝。这与2016年在对外城南门进行考古发掘时发现的开元通宝相同。“这也为外城城墙修建年代上限的确认提供了有力证据。可见外城墙修建的最早时间不会超过唐代铸造这枚开元通宝的时间。” 和郭物一起工作的还有昌吉州文物局、吉木萨尔县文物局的同志,中午吃饭的时候西大寺的解说员也会过来,大家端着碗坐在树荫下边吃边聊。 “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唐代著名的边塞诗人岑参这首《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所描述的就是北庭的风景。岑参于唐玄宗天宝十三载(754年)夏秋之交到北庭,担任北庭节度使封常清的幕府判官,武判官应是其前任。幸运得很,在吐鲁番阿斯塔那的墓葬里发现的载马料账文书中,还真留下了这位骑马翻越天山的大诗人的行踪:“岑判官马七匹,共食青麦三斗五升,付健儿陈金。”郭物曾经在吐鲁番的文物局待过,对这段历史津津乐道。 算起来今年的考古工作已经持续了半年,即将进入收尾阶段。前不久,国家文物局的专家来北庭观察了考古的情况,对今后的考古也提出了一些建议。“今年只是对北庭故城进行了大的框架考古,明年会对核心区域进行细致的解剖。北庭是新疆天山以北最大、最重要的城址,也是绿洲丝绸之路和草原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看来,要在北庭待上几年了。”郭物说。 离北庭不远的奇台县,有新疆考古所的同事在进行石城子考古,那里9月底刚刚下过一场薄雪。“北庭也不知何时下第一场雪。”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