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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清華簡成果發布會上發言，今天是第三次。前兩次發言時我曾說，成果發布會是“豐美的精神大餐”、“莊重的學術慶典”。這次第8輯發布，正逢清華簡入藏和清華大學出土文獻中心創立十周年，感到更充實、更喜慶。 不過，以個人體驗，在發布會上發言，却幷不輕鬆。這樣隆重的場合，只說客套話，恐怕不合適。但沒有經過充分閱讀和思考，又很難有拿得出手的意見。帶著這種糾結，我想談談研讀《心是謂中》第一章（從開頭到3號簡中的“以君民人”）——姑且稱作“心君”章的粗淺體會。 《心是謂中》不長，通篇以“心”爲綫索，涉及“身心”關係、“天人”關係這些中國思想史中的重要命題，落脚却在政治哲學，是一篇重要的先秦文獻[1]。本篇的整理頗見功力，爲文本復原和內涵解讀奠定了重要基石。在此基礎上，我們嘗試對這一章的3處釋讀和思想史地位再作一些推敲，請整理團隊和在座各位專家指正。 （1）“心所爲（wèi）美惡，復何若倞”的“倞”，原釋文讀爲“諒”，賈連翔先生讀作“就”[2]。我懷疑讀爲“景”，指影子（景色的“景”，早期也用作“影響”的“影”，加三撇的“影”出現一般認爲晚一點）。與下文“因名若響”的“響”指回聲正好對應。先秦秦漢人常常以景、響對舉，幷且喜歡用于比喻君臣關係。《淮南子·主術》說：“天下從之，如響之應聲，景之像形。”就是一個大家熟悉的例子。 （2）“心欲道之，口故言之”的“道”，原注釋認爲指人對客觀事物的了悟和認知。我懷疑指說話，與“言”呼應。《詩·鄘風·墻有茨》說：“中冓之言，不可道也。”其中“道”就是“說”。 （3）“心情母（毋）有所至”，原釋文“心”下加逗號，把“情”解釋爲“人之欲”。賈連翔先生六字連讀，認爲“心情”即感情。我贊成連讀，但懷疑“情”應讀爲“靜”。心靜無有所至，與上文列舉心的各種欲望對應，是指心靜無欲的情形。“百體、四相莫不”之後的兩個難字，也應從這個角度考察。 池田知久先生對記述“身心”關係的古代文獻作過梳理，指出在《孟子》中，“心”與身體諸器官沒有支配與服從的關係，這種關係是在《荀子·解蔽》、《管子·君臣下》、《鬼谷子·捭合》等篇中才有明確表述。馬王堆帛書和郭店楚簡《五行》的“耳目鼻口手足”章屬于後一種類型[3]。 與這些文獻相比，《心是謂中》所述的“心身”關係，與郭店簡《五行》和帛書《五行》經文的內容最爲接近，行文也有類似之處。而《心是謂中》將心比作君，則見于馬王堆帛書《五行》的說文。此外，簡帛《五行》只談心身關係，《心是謂中》則引申說“爲君者其監于此，以君民人”，關聯到政治層面。綜合來看，《心是謂中》的寫作年代似乎略晚于《五行》。 （附記：這篇文字是在2018年11月17日上午《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捌〕》發布會上的發言。） [1] 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捌〕》，上册第14-15（原大圖版）、87-90（放大圖版）頁、下册第138-152（釋文、注釋）頁，中華書局2018年11月。 [2] 賈連翔：《〈心是謂中〉的“身命”及相關問題研究》，《紀念清華簡入藏暨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成立十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2018年11月。 [3] 池田知久：《馬王堆漢墓帛書五行研究》，綫裝書局2005年，第414-417頁；池田知久：《郭店楚簡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225-226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8年11月17日13：29。）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