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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番巧艺夺天工 笔底丹青智莫穷—明人眼中的日本纸摺扇

http://www.newdu.com 2018-12-26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 newdu 参加讨论

    
    刘明杉
    
    
    摺扇在明初中日关系中担任的角色
    
    
    入明以后,太祖朱元璋在建国之初曾数次遣使赴日通好,并以入贡的倭扇赏赐群臣。张羽是“吴中四杰”和“北郭十才子”之一,有三首受赏倭扇诗传世。“赐从天苑秘,来涉云涛远。入握体还藏,向风机自展。岂无白团扇?能舒不能卷。洗马手中持,终朝陪凤辇。”“万国扶桑外,年年贡扇来。皇都无酷暑,赐与拂尘埃。”“小国贡来东海外,尚方分给午门前。终身永宝君王宠,总遇秋风莫弃捐。青宫甲观倚云开,侍从如云总俊才。昨暮传宣容握扇,丹墀清晓谢恩来。”从诗中可知,受赏倭扇的地点设在午门前,持之上殿面君是一种荣宠。而吴中毕竟是朱元璋死敌——张士诚的故地,所以不论张羽如何表忠,也难逃被多疑的朱元璋处置的命运。洪武十八年,他因“坐事”贬谪岭南,行至半途又急被召回,自知凶多吉少的张羽投龙江而死。
    
    
    朱元璋与日本的关系也好景不长,在“胡惟庸案”中,因林贤通倭一事,使他对日本的态度大变。据万历时人何乔远《闽书》卷146 “岛夷志·日本”所载:“丞相胡惟庸得罪惧诛,欲借倭人为不轨。惟庸已败,又久之,事觉。上追怒,于是名日本曰倭,下诏切责其君臣,暴其过恶天下,著《宝训》绝之。而命信国公和、江夏侯德兴经略海上郡。”清人陈鹤在《明纪》卷5中,对此事更有详尽记述:“(洪武十九年)冬十月……胡惟庸之未败也,欲藉日本为助,乃厚结宁波指挥林贤,阳奏贤罪,谪居日本,交通其君臣。寻奏复贤职,遣使召之,密致书日本王,借兵助。已贤还,日本遣僧如瑶帅兵卒四百余人,诈称入贡,且献巨烛、藏火药、刀剑其中。既至而惟庸已败,计不行,帝亦未知其狡谋也。至是事露,乃族贤而恶日本特甚,决意绝之,专以防海为务。”
    
    
    
    因林贤通倭之事对日本的不满情绪,在朱元璋御制诗《倭扇行》中也有表达。诗云:“沧溟之中有奇甸,人风俗礼奇尚扇。卷舒非矩亦非规,列阵健儿首投献。国王无道民为贼,櫌害生灵神鬼怨。观天坐井亦何知,断发斑衣以为便。浮辞尝云卉服多,捕贼观来王无辩。王无辩,褶袴笼松诚难验。君臣跣足语蛙鸣,肆志跳梁千天宪。今知一挥掌握中,异日倭奴必此变。”此处的倭扇是“列阵健儿”(海防官兵)从倭寇阵中缴获的战利品,应是摺扇中的军扇,也称“修罗扇”。
    
    
    在嘉万时期抗倭名将侯继高《日本风土记》“寇术”和同时代人李言恭、郝杰《日本考》中,都有倭寇以扇指挥军阵的记载。“倭夷惯为蝴蝶阵,临阵以挥扇为号,一人挥扇,众皆舞刀而起,向空挥霍,我兵苍皇仰首,则从下砍来。”在《日本考》卷1“寇术”标题之后,还指出我方须通晓此术,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倭奴之胜我兵,专以术也。即以其术还治其人,不必用古兵法,蔑不胜矣。”据日本《和汉三才图会》卷26 “服玩具·扇”:“今军中所用扇,大抵一尺二寸,片面纸金色,以朱画日轮,片面纸朱色,以金画月轮,其竹骨八枚或十六枚,有纽,长可六寸,随家传有小异。”
    
    
    军扇是一面涂金地绘红色日轮,另一面涂红地绘金色月轮。日据时期的朝鲜总督府中枢院编过一本《朝鮮风俗资料集说》,作者是日本人今村鞆。在书中“朝鲜和扇”第五章“日本扇ノ总记”第二节“日本扇名略考·日丸扇”中称:“日丸扇,扇面上画一日轮,多作军扇使用。”“武者扇,军士指挥等所用,多画一日轮。”“铁扇,扇骨用铁制成,从战国时代起,作武士护身之用,德川时代武艺者多用之。”实物可见这柄铁骨扇,黑色扇面上绘一红色日轮。指挥蝴蝶阵所用和明军献给朱元璋的战利品,应是此类绘有日轮的军扇。
    
    
    日本军阵主帅还使用一种摺扇式马标,如日本静冈县久能山东照宮博物馆藏一面长约2.2米的金扇马标,为德川家康指挥关原之战时所用。实战图证见于现藏大阪历史博物馆、被定为“重要文化财”的《关原合战图屏风》上。这是一幅纪实性漆画作品,绘于战后当年的庆长五年(1600年),这幅漆画曾作过德川家康侄女松平满天姬的陪嫁。右侧第二块屏风下方,绘一高悬旗杆上的金地日轮摺扇马标,示意此处为主帅指挥之所。明人常有抗倭之役,对日本军扇较为熟悉。
    
    
    
    日本室町幕府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1368-1394年在位)结束南北朝分裂状态之后,积极改善与明朝的关系,但在明太祖时期未能如愿。惠帝朱允炆继位之后,当时已逊位的足利义满于日本应永八年(建文三年)派同朋众(作者注:同朋众是室町以后在将军身边处理杂务、有艺能的文化侍从。他们担任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保管和清点室町将军家族收藏的唐物,为它们题写物品名称标签、标注作者“外题”和记录唐物估价的“代付折纸”, 并为将军挑选用于各种场合的唐物,是室町将军家族的策展担当。
    
    
    所谓“唐物”,最初仅指从唐朝输入的物品,后来宋元明时期输入的中国舶来品也称“唐物”,近世时甚至把西洋舶来品也称“唐物”。它们不只是将军的个人赏玩品,也用作仪式道具、殿堂装饰等。)祖阿为正使、博多商人肥富为副使的遣明船来华。据瑞溪周凤所著《善邻国宝记》卷中记载,足利义满以“日本准三后某”的名义递呈国书:“日本准三后某,上书大明皇帝陛下:日本国开辟以来,无不通聘问于上邦。某幸秉国钧,海内无虞,特遵往古之规法,而使肥富相副祖阿,通好献方物。金千两、马十匹、薄样千帖、扇百本、屏风三双、铠一领、筒丸一领、剑十腰、刀一柄、砚筥一合、同文台一个。搜寻海岛漂寄者几许人还之焉。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该国书在中原英隆等人所著《康富记》“应永八年五月十三日辛丑”一节中也有记载,除文中的“某”均换成“道义”等小异之外,末尾还有日期“应永八年五月十三日”。惠帝朱允炆对日本使臣优待有加,赐赏极丰。据《善邻国宝记》卷中记载,“建文四年(应永九年)二月初六日”,足利义满又以“日本国王臣源”之名,派遣“使僧圭密、梵云、明空、通㕝徐本元仰观清光,伏献方物。生马贰拾匹、硫磺壹万斤、马脑大小叁拾贰块计贰百斤、金屏风三副,枪壹千柄、太刀壹佰把、铠壹领、匣砚一面并匣、扇壹佰把,为此谨具。”
    
    
    综上所述,在明初波动的中日关系中,日本摺扇伴随其间。两国交恶时,它曾作为战利品被送到朱元璋面前;改善关系后,又成了入贡明廷的“方物”国礼。
    
    
    两位风雅皇帝在扇画审美上的不谋而合
    
    
    据大江匡房口述、藤原实兼笔录的《江谈抄》第二,将纸摺扇作为书画载体、赋予其艺术欣赏功能的记述,见于平安时代藤原道纲之母从天历八年(954年)起,用21年所写的《蜻蛉日记》中。“在为宫中服侍天皇的官员制作各种扇时,于扇骨上进行蒔绘,或在金、银、沉香、紫檀等材质的扇骨上镶嵌金银并雕刻。
    
    
    与写在华丽纸张的画上不为普通人所知的诗歌相比,或以六十余曲歌枕(作者注:和歌的修辞方式)而闻名的名胜而言,通常大人(指藤原行成)的扇子,扇骨涂华丽的漆,同时在黄色的唐纸那若隐若现的地子正面,以端庄秀丽的楷书书写乐府,背面则书写笔势舒缓的草书,呈送于帝。帝反复观赏扇子正反面,爱不释手,将之视如珍宝放入御匣。而其它扇子,帝仅仅是觉得不错便没了下文。
    
    
    无论如何,这都体现出帝对这把扇十分满意。”藤原行成是日本书法的集大成者,创立了书道世尊寺流。后世称其书法为“权迹”(作者注:因他官居权大纳言的高位,意为“权大纳言的笔迹”。)从东京国立博物馆藏藤原行成作品《白氏诗卷》可以看出,其书法具有洗练均衡、内含筋骨,于纤细处又显笔致精到的高古格调。他侍奉的一条天皇,文学和艺术造诣极高,所以看到纸扇正反面写了行成不同书体的作品,自然爱不释手。
    
    
    四百多年以后,中国明朝也出现了一位深解纸扇妙趣的风雅皇帝,就是宣宗朱瞻基。他曾作一首《咏撒扇》诗:“湘浦烟霞交翠,剡溪花雨生香。扫却人间炎暑,招回人间清凉。”其实,宣宗皇帝不仅重视纸摺扇的实用功能,与一条天皇相比,他对扇画艺术倾注了更多心思。
    
    
    1949年10月,故宫养心殿南库发现一柄明宣宗御笔双面设色《高士图》纸摺扇,扇骨为梅鹿竹质地,是迄今已知传世品中的最大尺寸。骨长82厘米、扇面纵59.5厘米、横152厘米。大骨上宽0.8厘米,下宽1.4厘米。梅鹿竹属于斑竹的一种,斑竹并非品种名,而是细菌侵蚀竹身后,表面形成的菌斑竹纹。按形态分为凤眼、梅鹿和湘妃三种。凤眼竹纹长圆;梅鹿竹纹像梅花鹿斑,多趋椭圆、扁圆且颜色较深;湘妃竹纹圆润丰满,以紫花腊底为上品。该扇一面绘春日里高士携童仆踏青景象,正中石台上站立着高士、童仆二人,高士以网巾束发,其上戴幞头,身穿右衽蓝边黄色道袍;左边侧身的粉袍童仆手捧瓶花,正向主人走来。
    
    
    
    高士右侧绘随风摇曳的垂柳,远处青山叠嶂,近处矮石嶙峋。左边留白处钤“武英殿宝”朱文方印,右边留白处钤“乾隆御览之宝”朱文椭圆印;另一面绘盛夏时节高士在松下纳凉情景,正中石台上的高士斜倚青松,双腿随意交叉。头系方巾,身穿蓝边米色道袍,袒胸露腹,面前放一手卷,正在悠然阅读,一名侧身的红衣童仆侍立其右。左上留白处题写“宣德二年春日武英殿御笔”,在“春日”和“武英”两字上钤“武英殿宝”朱文方印。
    
    
    
    宣宗皇帝是一位审美高妙的艺术品设计师,如宣德三年他参与设计监造的铜香炉成为后世追慕的典范。在宣宗引领下,此时无论书画还是其他宫廷艺术品的水平都达到高峰。朱瞻基看重纸扇的艺术承载功能,为充分使用扇面空间,授意内府制成这柄双面纸插骨扇。改造后的纸摺扇承重增大一倍,扇骨数量也随之增加一倍。
    
    
    此扇大骨2根,中骨13根,共15根,数量是蝙蝠扇的两倍多。这是一种从日本蝙蝠扇向中国书画摺扇过渡的形制,中骨虽已插入两个扇面之间,而安置大骨的方式却采用“一根葱”式。因这种过渡型扇式出自大内,式样甚雅,所以在明清两代文人中一直流行。清以后为美观起见,压大骨的扇边往往贴宋锦、云锦、绫、缂丝或包边,不使纸面外露。
    
    
    
    宣宗皇帝对书画摺扇的审美定位,不但影响到晚明乃至后世书画扇的艺术风格,还对日本室町时代(1336-1573年)仿华“唐扇”产生影响。东京国立博物馆藏《松下人物图》泥金扇,就是中日摺扇技艺互学的产物。该扇与宣宗御笔大扇形制相同,题材接近。而泥金是日本工艺,先将金箔剪碎,反复揉成泥状,与骨胶按一定比例调和成颜料。
    
    
    
    金箔有“大赤”、“佛赤”、“田赤”三种不同色金,泥金多用前两种。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卷26“玩具·折扇”中提到:“今日本国所用乌木柄泥金面者颇精丽,亦本朝始通中华,此其贡物中之一也。”泥金面泛金属光泽,能呈现出明快华丽的质感,这种技法很快被苏扇吸收。
    
    
    仇英《清明上河图》中描绘了一个挂有“重金雅扇”招幌的作坊式商铺,这类店铺由匠人开设,自产自销。后方货架顶层都是浆糊未干,正在晾晒的新裱扇面。第二层只有右侧一件新裱品,左侧都已晒干折合。匠人店主站在门脸柜台内干活。从画面情节来看,这是套矾或糊面的工序。他手持棕刷,正为扇面上胶矾水或上浆。从门口竖挂的“重金雅扇”招幌来看,他家善治金扇。然而中国文人喜爱的是清雅的竹质骨扇,认为只有它们才称得上“怀袖雅物”。沈德符在该书中又说:“今吴中摺扇,凡紫檀、象牙、乌木者,俱目为俗制,惟以棕竹、毛竹为之者,称‘怀袖雅物’。其面重金亦不足贵,惟骨为时所尚。”即使是金扇,也贵骨不贵金,这是当时中日两国在摺扇审美价值观上的差异。
    
    
    
    朝贡贸易与中日纸摺扇的互学
    
    
    明代海外贡舶须持明廷颁发的“勘合”(执照签证)才可入华从事朝贡贸易。据明人郑舜功《日本一鉴·穷河话海》卷2“珍宝附言土产”:“勘合洪武永乐两给赐,凡入贡,必以勘合为凭,夷中列国请求奉使,必纳钱一千贯,价值白金四千两,其一余关节费余万金,乃给勘合遣使入朝。”
    
    
    明中期东南沿海厉行海禁,只有广东一地的私商贸易获得了官方默许,而浙、闽两省也希望朝廷能够开放两地的通商诉求,据明人谢杰《虔台倭纂》上卷“倭利·论海市”记载,“邓钟曰:市舶海禁之开,惟可行于闽、广,何也?广东去西南诸番不远,其货物皆足资中国之用,非若日本惟一刀一扇耳。且南方风气柔弱,非倭奴剽悍之比,故香山之抽税,凡以收诸夷之利也。福建阻山负海,旁旅病于跋涉,民多贩海为生,禁之太严,奸民势穷必至为盗。自纳饷过洋之例开,豪猾之徒咸趋利而畏法,故海澄之开禁,凡以除中国之害也。若行之于他省,则如王直构祸,遂使倭乱侵寻,可为殷鉴矣。然海禁开于福建为无弊者,在中国往诸夷,而诸夷不得入中国也。倘严其违禁之物,重其勾引之罪,则夷夏有无可以相通,恣其所往,亦何害哉!”广东离西南诸国不远,番货丰富;而福建开海则可解决民生,令社会稳定。
    
    
    另据明人张燮《东西洋考》卷 7“饷税考”:“隆庆改元,福建巡抚都御史涂泽民请开海禁,准贩东西二洋。盖东洋若吕宋、苏禄诸国,西洋若交阯、占城、暹罗诸国皆我羁縻外臣,无侵叛,而特严禁贩倭奴者,比于通番接济之列。”不过到了万历时期,随着戚继光、俞大猷等抗倭名将不断取得战绩,福建倭患有所缓解,受利益驱动海禁开始弛懈,日本货物也得以贩卖。
    
    
    据时人何乔远《闽书》卷146 “岛夷志·日本”记载:“贡物曰马、曰盔、曰铠、曰剑、曰腰刀、曰枪、曰涂金装彩屏风、曰洒金厨子、曰洒金文台、曰洒金手箱、曰描金粉匣、曰描金笔匣、曰抹金铜提铫、曰洒金木铫角盥、曰贴金扇、曰玛瑙、曰水晶数珠、曰硫黄、曰苏木、曰牛皮。”日本货物品种丰富,并非如邓钟所言只有刀和扇。此时日本技艺也从各种渠道传入我国,明人郎瑛在《七修类稿》卷45《事物类》“倭国物”中云:“古有戗金而无泥金, 有贴金而无描金、洒金,有铁铳而无木铳,有硬屏风而无软屏风,有剔红而无缥霞、彩漆,皆起自本朝,因东夷或贡或传而有也。描金、洒金,浙之宁波多倭国通史,因与情熟言话而得之,洒金尚不能如彼之圆,故假倭扇亦宁波人造也,泥金、彩漆、缥霞, 宣德间遣人至彼,传其法,软屏,今围屏也,弘治间入贡来,使送浙镇守,杭人遂能,(即古步障)。乌嘴木铳,嘉靖间日本犯渐,倭奴被擒,得其器,遂使传造物焉。”浙江宁波设有市舶司,与日人有交情并能与之对话的“倭国通史”也较多,他们容易得到正宗倭扇。宁波人为了逐利,也制造假倭扇,然而洒金却做不到真品那样完美。
    
    
    
    国家博物馆藏《南都繁会图》描绘了晚明留都南京元宵节时繁华的街景,其中绘一处两层的大型货栈,门口挤满观看节庆表演的人,楼上也有观众。货栈门口写有“东西两洋货物俱全”的两个长条幅十分抢眼。南市街牌楼下,是扮演外邦进贡使团的一群演员,牌楼底下是人扮的两头狮子,前方一引球人平举绣球,正逗引两头“狮子”前行;跟在后面的演员举着三块牌子,上写“走海倭子进宝”,演员手持硕大的红珊瑚道具。从扮演日本使团的阵容来看,规模不小。由此图证可知,开海后不仅东西两洋的货物丰富,日本也派出庞大的朝贡使团前来贸易。
    
    
    在《善邻国宝记》卷下可见宣德八年、正统元年、成化十九年等日本贡品单中,都有扇一百把的记载。弘治年间进士、山西提学佥事陈霆在《两山墨谈》卷18中写道:“至倭国以充贡,朝廷以遍赐群臣,内府又仿其制以供赐予,于是天下遂遍用之。而古团扇则惟江南之妇人犹存其旧,今持者亦鲜矣。”可知自从日本摺扇进入明朝,这种扇式就逐渐取代了古团扇,被国人普遍接受。正宗倭扇是高档礼品,据冯可时《蓬窗续录》载:“余至京,有外国道人利马窦,赠予倭扇四柄,合之不能一指,甚轻而有风,又坚致。”利玛窦每年都进宫调试自鸣钟,所以他赠给冯可时的四把倭扇,很可能来自万历皇帝的赏赐。
    
    
    随着日本贡扇和内府仿品遍赏群臣,摺扇的制作技艺在民间也普及起来,逐渐出现苏扇、杭扇、宁扇、川扇、京扇等流派。苏扇更是名家辈出,竞价难求。据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26 :“往时名手,有马勋、马福、刘永晖之属,其值数铢。近年则有沈少楼、柳玉台,价遂至一金。而蒋苏台同时尤称绝技。一柄至直三四金,冶儿争购,如大骨董,然亦扇妖也。”明中期以后,持用摺扇成为精雅生活的流行时尚。
    
    
    
    苏扇中有一种吸收了中日两国治扇技法的款式,譬如苏州虎丘山西南枫桥凤凰墩王锡爵墓中,出土的一柄二十二方寸圆头雨金乌漆竹骨洒金扇。纵29.2厘米,现藏苏州博物馆。
    
    
    
    黑色纸面和扇骨上均匀洒金,正中贴菱形大金片,周围贴有规律的小金片,保存完好。王锡爵是太仓人,嘉靖四十一年榜眼、官至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此扇借鉴了同时代两款香炉的装饰技法,如王世襄旧藏冲天耳贴金片三足炉, “崇祯壬午冬月青来监造”款识。这种金片贴缀均匀,大小不一的装饰技法叫“雨点金”。
    
    
    
    王老还有一件金带围鱼耳炉,“大明宣德年制”款识,双耳贴金片,炉身中腰贴一周波浪形大金片。王锡爵扇纸面打底和扇骨装饰吸收了日本洒金工艺,而扇面几何形主纹则借鉴、移植了明朝香炉的装饰技法。这类扇在苏州、上海及周边地区的明墓中多有出土,而日本馆藏文物和其他收藏机构的传世品中却鲜见,说明它是我国苏扇创制的本土款式。
    
    
    
    
    室町时代晚期(作者注:相当于中国明代中后期),日本开始制作插骨的双面“唐扇”,在此基础上又创新出中启(末广)、雪洞、镇折三种形制。右边中启(末广)的大骨从中腰呈放射状翘曲,这种扇式在上流社会、寺庙僧侣和神社的神职人员中流行。
    
    
    
    在藏于京都若宫八幡宫社的《足利将军若宫八幡宫参旨绘卷》中,有一段表现足利将军参拜若宫八幡宫,举行宗教仪式的场面。其中方毯上做仪式的神职人员和右侧一位高官,都手持着泥金的中启(末广)。因上流社会对豢养的能艺人也赏赐这种扇,所以能扇至今仍用中启。中间的“镇折”中骨削得很细,大骨进行了调整,与现代普通的夏扇类似。相对于此,被称作“浮折”的不整形的扇就是左边的“雪洞”,主要为宫中所用。此时在与明朝的勘合贸易中,日本入贡的主要是唐扇改制后的摺扇,它们也成为室町以后日本扇的主流。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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