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坚守与调适:城市化进程中的清明节何以如是 中国的快速城市化始于1978年,到2011年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已达到51.3%,这意味着“中国从一个具有几千年农业文明历史的农民大国,进入以城市社会为主的新成长阶段”。中国用33年的时间达到了美国用50年达到的城市化水平。快速城市化是当代中国的重要特征,清明节的当代变迁与传承正发生在快速城市化的进程之中。城市化与工业化、现代化密切相关,是一场深刻的经济、社会、文化、日常生活变革,也是促进经济、社会、文化、日常生活变革的重要动力。在快速城市化进程中,清明节何以变,何以不变,何以能够保持传承的活力?在笔者看来,坚守与调适,正是关键所在。 (一)对节日名称的坚守 清明节是其在唐代形成之时就有的节日名称,并出现在官方文件中,如《册府元龟》载:“(大历)十三年诏:‘自今已后,寒食通清明休假五日。’”后来虽然有过扫墓节、踏青节、聪明节、鬼节、柳节或三月节等别名,但“清明”这一专名从未失去。2015年12月10日在百度上以上述节名为关键词分别搜索,查得“清明节”的相关结果约15,900,000个,其次为踏青节,约1,510,000个,再次为扫墓节,约194,000个。这样的数据当可以表明,“清明节”仍是当今最被认可、最广为人知的节日名称,同时它也是官方认可的节日名称。无论在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批准,由文化部确定并公布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还是在《全国年节及纪念日放假办法》中,所使用的都是“清明节”。对节日名称的坚守,是对节日本身的认同。 (二)对感恩孝亲、慎终追远价值观念的坚守与调适 百善孝为先。“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夫孝,天之经,地之义,人之行也。”中国传统社会,尤其汉代以降,将孝视为天地人所应遵循的道德原则与根本,重视孝的价值。尽管关于孝的具体所指有不同看法,但在农业宗法社会,生养、死葬、亡祭是孝的基本内容,即孔子所谓“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中国传统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念不仅主张慎终,感念父母的恩德,办好父母的丧事,祭祀父母的亡灵,而且要追远,对远代祖先也要虔诚地祭祀,并充分肯定慎终追远的道德教化养成价值,所谓“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对于这一主流价值观念,社会上不仅有《孝经》《二十四孝》等专门阐释弘扬孝道的书籍和故事,更有一整套制度安排,比如以孝治天下的治国方略、官吏遭逢父母丧事须停职守制的丁忧制度、宗庙祠堂之设以及完善的定时祭祀制度等等,对其加以维护。但进入近代以来,传统伦理道德饱受一些人的质疑和鞭挞,孝道亦在被攻击之列,家族崩解,祠堂倒塌,定期祭祀制度亦受到贬抑。不过,尽管如此,感恩孝亲、慎终追远的价值观念在民间并没有失去根基,仍然居于主流地位。这可以从近年来每到清明、中元、十月一、冬至等传统祭祖时间都有大量民众参与其中看得十分清楚。如果说民众用自己的身体实践在坚守着感恩孝亲、慎终追远的价值观念,那么国家则用政策行动表明自己的坚守态度。《中央宣传部、中央精神文明办公室、教育部、民政部、文化部关于运用传统节日弘扬民族文化的优秀传统的意见》中明确提出:“清明节期间,要突出纪念先人、缅怀先烈的主题,引导人们正确认识和理解中华民族优良传统和革命传统,慎终追远,珍惜幸福生活。” 中国传统社会是农业宗法社会,城市化进程则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中国社会的性质,感恩孝亲、慎终追远价值观念仍然得到延传,这源于这种价值观念反映了中国历史文脉中人的根本需要,即对于认同、归属的需要。这种需要不因时代变化而消失。事实上,在快速城市化的背景下,认同、归属需要变得更加迫切。 快速城市化使大量人口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到陌生的环境中工作和生活,从而造成其与原有身份的断裂,与原有生活环境的断裂,与原有人际关系的断裂,与原有文化传统的断裂,从而产生强烈的漂泊感和孤独感。在城市中工作却没有市民身份和待遇的农民工更是如此。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4年全国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目前农民工的总量仍在继续增加,2014年为27395万人,其中外出农民工(即在户籍所在乡镇地域外从业的农民工)16821万人,举家外出的则只有3578万人。农民工普遍收入低,工作强度大,生活条件差,社会保障不充分,又多只身在外,在城市中有强烈的被排斥感和无归属感。城市中倍感孤独的人们比乡村中生活的人们更迫切需要建立自己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当然,感恩孝亲、慎终追远的核心价值观念在当下得到坚守的同时,也发生了从一家之亲、一族之祖向人文祖先、民族祖先、革命先烈乃至陌生人的调适与扩展。这种坚守、调适与扩展,适应了现代社会的需求,成为清明节如其所是的观念基础和关键所在。 在传统农村宗法社会,个人身份主要在家族中获得,因此感恩孝亲、慎终追远主要基于血缘关系,清明祭祀的对象主要是具有血缘关系的逝者。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民族国家的兴起,家族在很大程度上解体,个人首先在家庭中获得身份,同时,他也具有了民族身份、国民身份和文化身份,因而有了民族认同、国家认同、文化认同的需要。在这种情况下,感恩孝亲、慎终追远所针对的,就不再仅仅是基于血缘关系的父母祖先,也包括给予自己文化身份、民族身份的人文祖先、民族祖先,包括缔造了国家因而给予自己国民身份的革命先烈。此外,城市化亦将许多人从熟人社会抛入陌生人社会,如何与陌生人打交道成为城市化进程中的重要课题,人们逐渐建立在各种情境下处理与陌生人关系的规则,包括如何对待陌生人的死亡问题。当代的感恩孝亲、慎终追远亦包含了对陌生人生命的更多尊重,对死难者的更多同情。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