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勐稳华人的称呼与本土化问题 缅甸勐稳华人是缅甸众多华人群体中的一支,居住于现在的缅北掸邦大勐宜地区,目前缅甸约有26万勐稳华人,⑥已有400余年的历史,确切可考的历史从公元1752年算起,亦有264年,但其却很少成为学界关注的对象。⑦若不是2016年3月,缅甸掸邦的《掸人报》(The Shan)报道了一则关于缅甸政府命名勐稳居民为缅人少数民族,⑧以及《伊洛瓦底报》(The Irrawaddy)报道了一则关于缅甸掸邦大勐宜(Tarmoenye)地区,约60000华人全部获得缅甸公民的消息,⑨进而引发国人对海外华人身份本土化的集中关注,也许到目前,提到缅甸勐稳华人,也仅有极少数国人听说过和接触过。然而,这个边缘化的华人群体受到中缅两国集中关注的缘由,究其实质体现的是一个表象“称呼”变化引发的内在族群认同问题。 (一)勐稳华人的称呼问题 勐稳,是居住在缅甸掸邦大勐宜地区的华人的族名自称,并已成为当前外界对这一特殊华人群体比较统一的称谓。在当前的英文翻译和汉文翻译中,均是根据译音翻译,存在着几种不同的文字表达。在英文翻译中,有几种译法。《掸人报》在报道中使用了“Mong Woon”一词来表示该华人族群;⑩而《伊洛瓦底报》的报道则使用了“Mong Wong”一词。(11)在随之的英译报道转载中,多根据《伊洛瓦底报》使用的“Mong Wong”一词来称呼勐稳华人,其中包括中国学者所著的英文文章。(12)另外,费尔纳·麦克格雷戈尔和图图昂在《缅甸时报》(Myanmartimes)上发表的文章使用了“Mone Wun”一词。(13)综上可见,目前国内外对于勐稳这一华人族群使用的英译对应词汇仍不统一,“Mong Wong”一词的使用频率较高,在国内也有相关学者认可并使用。在汉文词汇方面,绝大多数关注这一问题的文章均使用了大勐宜地区华人自称使用的族名“勐稳”一词,其中包括国内外的各类中文报道,如新加坡《联合早报》和缅甸中文报《金凤凰》的相关文章等。(14)但也有例外,缅甸《金凤凰》中文报的另一则报道中,则用“孟温”一词来称呼该华人族群。(15) 不论是英译词汇使用的“Mong Woon”、“Mong Wong”,或者“Mone Wun”,还是汉语词汇使用的“勐稳”抑或“孟温”,均是外界根据大勐宜地区华人的族名自称“勐稳”演化而来。再则,对于勐稳华人居住地“大勐宜”的对应英文词汇“Tarmoenye”一词,有人在缅华网上发文称,当前比较通用的大勐宜译名一词,是不准确的,按缅文读音应该译为“大摩椰”。(16)在族称和地名翻译使用方面,还需要考虑研究的主旨对象——作为“局内人”的“勐稳”华人是如何称呼和彰显自我的。根据勐稳帛玛民族文化总会2016年4月21日发布的约6000余字的声明,勐稳华人的称呼经历过以下几种变化,即较早的“勐稳德佑”、“勐稳”和“勐稳汉族”,冷战后的“勐稳缅”、“勐稳民族”和“大勐宜地区勐稳帛玛族”,以及当下较为官方和固定的称呼“勐稳帛玛民族”,英文对应词汇为“Mong Wong-Burma”或“Mong Wong-Barmar”,(17)也有称之为“勐稳白马”或“勐稳白马族”的。(18)由此可见,在缅甸勐稳华人的自我称呼中,其聚居地汉文名称应为“大勐宜”,而非“大摩椰”。 此外,需要强调的是,据缅甸华人学者的研究,在缅语中,并没有“华人”或“汉族”的称谓,华人被统称为“德佑”(Tayoke)。“德佑”一词系缅甸语对华人称呼的音译。该名称据说是自缅甸首个统一王朝——蒲甘王朝(1044年至1297年)时期流传下来的,据学者考证“德佑”是对“鞑虏”的音译。(19)缅甸语称呼华人为与“鞑虏”音译相关的“德佑”,可能与1287年元朝军队攻灭缅甸蒲甘王朝的历史事件有关。在缅甸现实环境的“德佑”分类中,又有“胞波德佑”和“要裹德佑”之好坏区别,即“兄弟华人”和“不友好华人”的差异。目前,“德佑”一词在缅甸算是较为中性的“华人”统称。(20) 综上而言,不难理解“勐稳帛玛民族”这一称呼何以成为勐稳华人最看重的身份认同象征。其中的“帛玛”,其实就是缅甸主体族系缅族“Barmar”或“Burman”的汉译对应称呼。再者,大勐宜地区的勐稳华人,其入籍方式是以缅甸八大族系中最大族系的族群——“巴玛”(或者称为白马)的身份“入缅”,而非以其他7大非主体族系族群的身份入缅。这也正是勐稳华人入籍事件引起广泛争议的原因所在。 (二)勐稳华人的本土化问题 本土化,英文词汇对应词为“Indigenization”或“Localization”,即身份和认同的本地融入现象。本地融入有自愿或者被迫等表现形式。勐稳华人称呼的演变,其实质反映了海外华人的本土融入问题,是一个族群身份认同的本土化过程。对于海外华人的本土化融入问题,特别是东南亚地区的华人本土化问题,庄国土教授曾提到,二战后,“东南亚华族从华侨社会到作为当地国家民族组成部分的当地族群,经历了从侨民社会到落地生根族群的蜕变过程”,其根本标志是“从全面认同中国到全面认同于当地社会”。(21)缅甸华人的本土化历程相对于东南亚其他国家而言,又有特殊性,集中体现为二战后缅甸政府实施的区别性公民政策上。因此,即使缅甸华人愿意“全面认同于当地社会”,但根据缅甸公民法的规定,他们只属于缅甸的“二等或三等”公民,所以很难真正地融入缅甸社会中去。就此,范宏伟教授曾分析到:“作为外来移民,华人享有的‘差异公民资格’,不仅是对华人个人或群体的不公平,更阻碍了缅甸民族国家的建构和公民国家认同的形成。”(22) 在此背景下,属于缅甸“二等公民”的勐稳华人,其寻求成为缅甸真正公民的本土化过程,实质上是一种身份归属感的变迁过程。正如有研究指出,“居住于海外的华人是典型的‘异置者’(displaced people),对于他们而言,维系其价值体系是一个动态的过程”。(23)因此,有文章指出,“勐稳人的归属感已发生根本变化”,他们与其寻求“落叶归根”,不如“落叶生根”。然而,缅甸既有的民族属性划分,即“有差异的公民资格”政策的长期存在,成为勐稳人长久以来的心结。而勐稳人从“勐稳德佑”变为“勐稳帛玛”或“勐稳白马”,也仅是为了“苦苦寻求着民族身份上的认知和承认”。(24)所以,勐稳华人身份的本土化问题,对于考察和厘清缅甸民族属性划分、民族身份认同,以及缅甸外来族群的本土融入等热点议题,均是一个积极而典型的案例突破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