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国民间信仰研究,堪称中国宗教史、中国思想史乃至整个中国文化传统研究中的一大难题。要破解这一难题,首先必须深刻反省长期以来“强烈排斥中国民间信仰的理论倾向”,以求厘清中国民间信仰概念;其次,理应着眼其“主流与本质”,对中国民间信仰做出正确的价值判断;最后,通过深思中国民间信仰与中国宗教文化传统的关系问题,可使我们充分认识中国民间信仰研究的必要性与重要性。 关键词:中国民间信仰;基本概念问题;价值判断问题;中国宗教文化传统;方法论反思 本文为作者在“民间信仰与中华民族文化传承”学术论坛(2018年1月5-8日,海南玉蟾宫文笔书院)上的发言稿。 如何研究“中国民间信仰”,堪称中国宗教史、中国思想史乃至整个中国文化传统研究中的“老大难问题”。本文试从三个关键问题——“基本概念、价值判断、文化传统”入手,论证“重新认识中国民间信仰”的必要性与重要性。 一、基本概念问题 笔者认为,要想客观地认识中国民间信仰并对其做出正确的价值判断,首先必须深刻地反省长期以来“强烈排斥中国民间信仰的理论倾向”。 中国近现代思想史上长期流行的“强烈排斥民间信仰的理论倾向”由何而来呢?追究起来,其始作俑者恐怕非明末清初来华的西方传教士莫属。例如,利玛窦的名著《中国札记》里,虽有一章题为“中国人的各个宗教派别”,可他在描述整个中国宗教状况时,不仅只是评判“儒释道”、贬损佛道教,把“三教合一”蔑视为“中国人的全部迷信”,而且以为,中国民间社会的其他所有信仰现象全都不值得一提。这种偏颇的西方宗教观,可谓强烈排斥中国民间信仰的理论雏形!又如,艾儒略、孟儒望、马若瑟、沙守信、郭纳爵、冯秉正、陆铭恩等传教士,尽管大量提及中国民间信仰现象,但同样偏执西方宗教观的排斥态度,极尽贬低中国民间信仰之能事,他们所留下的大量言论里,几乎可以追查到近现代海内外研究者用于中国民间信仰的所有负面评价的最早版本!*路遥指出:“中国封建社会到了晚明出现一大变局,即西方欧美资本主义国家向中国传入独尊上帝一神的基督宗教,以图征服中国传统宗教,于是佛道二教与民间信仰都遭到了严重打击,统统被扣上‘迷信’贬词而受全面批判。”* 上述历史考察可使我们认识到,中国民间信仰研究之所以长期陷入严重困境,根本的理论症结即在于,所谓的“民间信仰”概念从一开始就是很成问题的!正因为大多数近现代学者深受“西方概念暨宗教观”的偏颇影响,中国本土的民间信仰不仅被排斥于“体制性宗教”或“五大宗教”之外,而且统统被扣上“淫祀、迷信、反科学、反动会道门”等大帽子,被清除于中国宗教文化乃至中国文化传统的门外。质言之,作为一个负面概念或贬义词,所谓的“民间信仰”在绝大多数近现代学者的笔下显得“太庞杂或太混杂”了,以往的批判者用这个贬义词所否定的是,“绝大部分自先秦、秦汉时期流传下来的民间俗信”*——这岂不意味着全盘抹杀了“绝大多数中国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习俗及其信仰”?为克服上述偏颇的理论倾向,笔者提出如下“范畴诠释”,力求在中国民间信仰的概念问题上达成一些基本的学术共识。 尽管中国民间信仰现象堪称庞杂,但大量田野调查印证了一个基本事实:所谓的民间信仰,大多是扎根于中国传统的乡村、城镇或地方文化区域的,它们的信众主要是当地老百姓,它们的信奉对象、祭祀活动和崇拜行为等,也主要是与当地的文化传统、社会风俗、民间仪式、特别是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密不可分的。根据上述基本事实,笔者认为,如果把中国民间信仰视为一个“广义的范畴”,不妨将其诠释为“一种原生态的宗教—文化现象群”,因为这种范畴界说既可以更全面、更深刻地阐明中国民间信仰现象的错综复杂性,又能使我们推进整个民间信仰比较研究。下面是几点涵义递增、环环相扣的逻辑论证。 首先,如果能把中国现存的民间信仰主要定位于“原生态的”,可使我们着眼于生成环境,更客观、更全面地理解绝大部分民间信仰的存在根据及其诸多特点。说其“更客观”,主要是针对以往国内外学者常把“民间信仰”理解为“原始的”——“原始崇拜、原始宗教的残余或遗存”。跨文化研究已让我们意识到,此类理解不仅有特定的时间含义,而且暗含贬义的价值判断,即所谓的“原始”是相对于“文明”而言的,前者早已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而被取代或淘汰了;而“原生态”概念可使我们避免简单地把以上两种意义强加于现存的民间信仰。说其“更全面”,就是指基于上述观念转变,兼容并包以往的研究者所发现的诸多特点,像民间信仰的自发性、民俗性、大众性、乡土性、地方性、传承性等,这些特点显然是合乎原生态文化现象的一般属性或共相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