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马家塬西戎墓地受到秦楚为代表的华夏礼制和文化的深刻影响 马家塬墓地所在的区域与秦国政治中心较为接近,加上秦国对这些戎人的有效统治,因此,非常容易受到秦国文化的影响。马家塬墓地文化中包含了大量中原诸国文化的因素,首先是秦国的铜鼎、铜壶、铜茧形壶、铜甗、铜戈和灰陶罐等。 从马家塬墓地出土文物反映出的动物艺术风格来看,除同时期独立于华夏农耕区之外,没有受到中原强国控制的草原文化影响,较多文雅柔和的特点。猛兽不猛,神兽不神,动物搏斗噬咬的牌饰也多呈风格化表现,缺乏扣人心弦的震撼力量。这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游牧民族尚武、尚神精神的衰落。 北方农牧交错地带的人群几乎都受到中原青铜礼器文化的影响,他们甚至因此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青铜容器———鍑,在中国北方农牧交错地带,这主要流行于“狄”系统的游牧人中。除了一般的青铜容器,商周王朝周边的人群会选取中原青铜容器中的某一种,通过交换或者仿制的方法,作为他们最喜爱的青铜礼器,这在“羌戎”系统的人群中比较普遍。四川茂县牟托一号墓出土铜罍放于石棺外面最高处头部上方第一块盖板上,可能作为“祭器”,显示铜罍在这个文化中的地位。在巴蜀符号中,也有这个以“罍”为形象的符号。这个传统可能从更早的三星堆文化时期就开始了。从迄今的发现看,西戎控制的区域并不是铜鍑的流行区域,马家塬墓葬中虽然出土了很多类的青铜器,甚至有自身特点的铲足铜鬲,但应当说,盛酒、储酒之用的壶才是最重要的铜容器。比如M16 墓室北壁东侧头龛随葬了一对铜壶和一件银杯,显然,此银杯应当是用来饮用壶中所盛饮料,可能是酒。值得注意的是,战国晚期,游牧已经在欧亚草原成为最主要的经济和生活方式,草原人群从原来各类的陶器中,筛选出壶作为最主要的多用途容器,各种材质的壶成为北方草原地带一种非常受欢迎的容器。新疆北疆,包括南西伯利亚,这个时期的文化,器形简单的陶壶占的比重越来越大,巴泽雷克文化和萨格利文化更是以陶壶作为自己最重要的容器,以牛角为原料精心制造的杯形角壶在巴泽雷克文化中成为高等级的容器,而且影响到吐鲁番的苏贝希文化。汉代的乌孙也是以陶壶或者铜壶作为文化中重要的容器。壶这种器物当然有其自身久远的草原文化背景,也有甘青彩陶壶影响的渊源,但作为中原青铜礼器之一的铜壶的文化影响力,也可能是中原战国秦汉时期欧亚草原东部地区广泛使用这种器物的原因。 随葬车和牵引牲畜最初可能是两河流域开始的,后来随葬车马成为青铜时代欧亚草原中西部的习俗,驯化马和轮辐战车传播至几大文明中后,成为埃及、两河流域等地区统治阶级钟爱的装备。车马传入中国后,自殷周以来,在中原文化中长盛不衰。欧亚草原则相反,在青铜时代末期至早期铁器时代,在高等级的墓葬中,以车随葬迅速式微,殉葬马匹则比较普遍。马家塬战国墓葬随葬不同等级和用途的车马的习俗显然受中原文化的影响,这些车的基本形制和中原地区的相似,但是整车与墓主一起在同一墓室埋葬的方式和这个时期中原使用单独车马坑的葬法又不一样。秦汉时期,这种习俗进而向西北影响到巴泽雷克文化,之后向北影响到匈奴文化,在这两个文化中,都能发现中原式的马车,特别是匈奴高等级的墓葬中,几乎都随葬了墓主人乘坐的马车,不过这时的车主要是承担礼仪、交通的功能,这在很多发现的金属饰牌上也有生动的体现,墓葬中随葬的车可能还具有让墓主乘坐,顺利升天的目的。在阿富汗席巴尔干黄金之丘发现的男性首领墓葬中,随葬了马头和马腿,没有随葬车,但男墓主脚踝部发现一对绿松石镶嵌的圆牌饰,表现的正是猫科带翼神兽牵引双轮车升天的场面。由于这件人物穿褒衣博带,车篷支撑使用竹子,而且使用中原的技术制造,因此学者认为这件文物受到汉文化的深刻影响。 马家塬战国墓葬几乎每座高等级墓中都埋葬车马。1 号、3 号墓内各有5 乘车,车前有马匹。这些车乘大多装饰华丽,有的车饰以鋄金银铁饰件以及金、银、铜制的大量车饰品、漆制的车舆、轮、辐,皮条编制的车厢。车乘轮辐及车厢侧板,均以金、银、铜、玛瑙、釉陶串珠、贝壳及鋄金银铁饰件等装饰。装饰极尽奢侈,表明墓葬极高规格。马家塬高级墓葬随葬车马的习俗,车的结构虽然是受中原文化的影响,但对车辆奢华浓烈的装饰则是西戎文化特点。有学者认为车厢装饰的构图和布局与巴泽雷克墓地出土西亚毛毯中间的构图比较接近,可能是受到巴泽雷克文化的影响。需要指出的是,用大量金箔、青铜制作的虎和大角羊等草原动物风格艺术饰片装饰车辆的车厢、车轮,迄今只发现于马家塬墓地,这当然与发现的机缘有关,可能其他的游牧人群也会有此习俗。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车辆的制造需要大量资源和复杂工艺,西戎统治阶级拥有的这些车辆,可能得到秦国官方作坊力量的支持。 马家塬墓地发现的铜敦、车辆上的漆绘花纹等是受楚文化影响的产物,这可能是通过秦人的中介而来。秦楚传统上一直有联姻关系。特别是春秋晚期,楚有求于秦,因此,两国之间多结盟、联姻,关系非常密切。因此,楚地的高级产品,比如丝织品、漆器、铜器以及相关的技术和审美观等就会进入秦国。巴泽雷克文化中发现的南方生产的丝绸制品、铜镜、漆料与漆器,也很有可能是通过秦、西戎这些中介,传入南西伯利亚的。从这里有两个途径进入草原,首先是秦国王族自己直接和欧亚草原地区进行交易,一种是先作为政治礼物赠给西戎统治集团,西戎在和阿尔泰山地区的游牧人群进行交换的过程中,输入到南西伯利亚地区。无论是秦国和西戎,他们利用这些奢侈品同阿尔泰山地区游牧人交换的重要物资可能是马匹等战略物资,其次是黄金等奇珍异宝。秦国发现的形制巨大的金箔片以及金柄铁剑证明这个时期黄河流域对黄金的大量使用, 西戎墓葬中的黄金器物也同样说明这样的背景。 这些被秦采取和戎政策以后的西戎人群可能为秦国修路、屯垦、移民、戍边。同时发挥牧业人群的优势,为秦国提供马匹、牛羊毛皮,甚至奶制品、肉食资源等,甚至作为雇佣军。另外,可以认为,西戎在秦楚与欧亚草原腹地人群之间,扮演了一个很好的中间角色,他们可能利用其熟悉的草原交通网络,发挥他们草原人群的长处,输出丝绸、漆料等,为秦国搜罗远方的马匹、皮毛和奇珍异物,承担了贸易交换的任务。巴泽雷克文化人群和古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有着一定的联系,由于这些游牧人的沟通和引荐,甚至有可能西方遥远地区一些特别先进的技术和想法也可以通过他们直接或间接传递到秦国统治阶层。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