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表演轻实用的日常行为 在游记中,阿瑟·杨还观察到集权主义国家一种重要的日常行为方式,即重表演而轻实用。实际上,这种集体心态的形成,也与法国绝对主义君主制的发展密切相关。路易十四时代曾将凡尔赛宫打造成熠熠生辉的表演舞台,在建筑风格上追求庄严对称,象征皇家的规范与庄严;在日常生活方面高度戏剧化,日复一日地展示王权的荣耀。在宏大辉煌的宫殿之内,则是居住生活的不便和肮脏的卫生状况。(20) 宫廷文化的仪式、符号及其内蕴的价值观,通过各种媒介缓慢地渗透到社会,演化为社会习俗和心态模式。凭借异域的眼光,杨敏锐地注意到了这种“法国性”。在法国,不论是华丽雄伟的公共建筑,还是高雅的艺术表演,都是为了满足统治者显示国家强盛的假象的需求。甚至连农民都不考虑自己的生活水平,而是更着迷于浮于表面的身份认同事物,缺乏实用思维。 杨参观法国展览会的时候,发现法国大部分展示物都没什么实用性,只是突出其稀有性。“这在法国却很正常,但是在英国就不是这样的,我希望在这个展览会上能够展开一番鞭辟入里的农业讨论……但是大家谈论的似乎都是那些不熟悉的漂亮女人的装扮。”(21) 公共领域的旨趣如此,私人领域的观念亦不例外,待客的餐桌文化往往是一个民族风俗与民情显见的标示。一方面,法国高度发达的餐饮业让杨叹为观止,“对于法国的烹饪,我只有这样一种观点:如果想要准备一场盛宴,要不你就去找一个法国厨师准备,要不就完全按照法国厨师方式来准备。我承认,这一方面法国确实远远超过我们国家……不可能找到比巴黎更好的牛肉了,基本我在法国大型的宴会上都会吃到这种大块的牛肉。而且同样的食物经过法国厨师的手,所变出来的花样之多也是令人极为震惊的,他们可以用一百种方式摆出一百种花式餐盘,大部分都很完美,所有的蔬菜都色香味俱全”。(22)另一方面,两国的餐桌文化也有很大的差异:“在英法两国大型的餐桌上,他们的差异不是很明显,但是在英法两国普通民众的小型餐桌上,这种差异就很明显。英国平民家庭在招待邻居吃饭的时候,餐桌上很少能有肉和布丁。但是同样的情况下,法国家庭则至少会准备四样菜,比英国要好很多。在英国一些稍大的餐桌,或者一些中型正式的聚会上,准备饭后甜点是正常的。但是在法国,无论是大型的聚会还是平常的餐桌,甜点是必备的。之前在英国人的脑海里,总以为这么贫穷的法国人在餐桌上可能只是喝一到两杯啤酒,这是大错特错的。在法国,主人都会在餐桌的各个角落准备一些干净的大杯子,和比较贵重和稀有的葡萄酒,以便客人在餐桌上随意畅饮。法国整个国家的人民都非常注重个人卫生,他们拒绝使用别人用过的杯子。在法国的木匠之家,基本每一个座位上都会准备一个杯子。法国的餐布也比英国的要干净和漂亮很多,因为他们经常更换。对法国人来说,餐桌上没餐巾是荒谬的,但是在英国如果是没钱的家庭,没餐巾是正常的,而法国人使用餐巾就如同使用餐叉一样频繁……”(23)法国人这种精致的餐桌文化让杨大吃一惊,因为在法国旅行的过程中,他看到的是无处不在的贫困和悲惨,穷困潦倒的法国人民更是让杨印象深刻。长期陷于贫困的法国人常常处于饥饿状态,“他们吃的东西通常只有英国人的一半”,(24)但他们却能用这么精致丰富的宴席来招待客人,杨认为这种生活哲学是法国人重表轻里的重要体现。 英法两国不同的住房文化也是杨分析这种缺失的重要方面。杨观察到,英国尤其重视房屋的装饰和整洁,他们花在装饰房屋的资金大大超过法国,“红木在法国很少用,但在英国却很普遍”。(25)法国人对住房没有很多的讲究,从杨在法国住过的旅馆的糟糕程度以及法国的大家庭混居模式便可窥视一斑。“当大儿子结婚了,他就把他的妻子带到他父亲的房子,如果他的女儿没有嫁给另一个家庭的大儿子的话,她也会把自己的丈夫带回娘家。”(26)尽管经济因素对这些现象的产生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也不能完全归结于此,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法国人的住房观念。与脏乱的住房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法国人对个人卫生的极度重视:“在法国,坐浴盆是公寓基本的生活必备品,就如同脸盆是用来洗脸的一样,浴盆的普及也是他们重视个人卫生的体现。但是他们的住房却很乱,习惯在房间乱吐口水,不论是上层贵族还是下层贫民,普遍都是这样的。我曾经看到一个乡绅就在一位公爵夫人的衣服旁边吐口水,离得太近以至于我一直盯着他看,他却很淡定,好像一切都很正常。”(27) 在杨看来,法国人对于个人整洁的过分讲究和对居住环境的忽视是很奇怪的。但结合法国的制度实情来看并不奇怪,一方面,宫廷文化凭借其醒目的地位和强势的传播手段,渗透并塑造着社会民俗;另一方面,也就是本文第二部分讨论的主题,即在专制权威垄断一切事务的情况下,民众长期处于被管教和被呵护的“幼儿”状态,公共意识得不到发展。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