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工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 摘 要:日本正仓院藏唐代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髹饰工艺在历史上具有极为辉煌的价值, 是我国古代民族乐器装饰工艺的巅峰。本文从这把琵琶的髹饰工艺考据入手, 简要介绍正仓院藏唐代螺钿紫檀五弦琵琶, 并从髹饰部位、髹饰材料、髹饰工艺和髹饰功能四个方面解析正仓院藏唐代五弦琵琶的髹饰工艺, 发掘和弘扬中国传统髹饰工艺的精粹, 使古老的传统工艺再现光芒。 关键词:日本正仓院;唐代;螺钿紫檀五弦琵琶;髹饰;工艺 基金: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正仓院’藏唐代乐器设计工艺及当代价值研究 (项目编号:15BG095) ” 日本奈良东大寺正仓院是专门存放圣武天皇遗物的御用宝库, 位于奈良东大寺大佛殿西北300米处[1]。日本奈良时代的中国, 正处于历史文化鼎盛时期的唐代, 这一时期中日文化频繁交流, 由唐朝运往日本的宝物多被正仓院比较完好地留存至今。日本奈良正仓院收藏共18种约75件唐代乐器文物[2], 其中螺钿紫檀五弦琵琶是当今现存的唯一实物标本, 堪称大唐时代的古乐器活化石, 是研究唐代乐器珍贵的资料。其髹饰工艺代表了我国古代乐器装饰的精髓, 是我国古代民族乐器装饰语言和装饰效果的巅峰。然而, 传统髹饰工艺在我国现代民族乐器中已几近消亡, 除了古琴、古筝外, 很多民族典型乐器如琵琶、阮咸等已基本不使用髹饰工艺。因此, 溯本求源地考据正仓院藏唐代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髹饰工艺和技法, 发掘和传承唐代乐器的髹饰工艺就显得尤为重要。 正仓院藏螺钿紫檀五弦琵琶长108.1厘米, 最大腹宽30.7厘米, 置于北仓29号棚内, 是唯一一件唐代五弦琵琶传世品。其装饰工艺极度奢侈华丽, 将唐代螺钿镶嵌技术发挥到了极致。工匠在琵琶琴体上再现栩栩如生的人物、动物和花卉形象, 体现大唐盛世的奢侈繁华[3]。螺钿紫檀五弦琵琶音箱作梨形, 直项, 置五弦, 设有品相。整个形体隽朗挺拔, 端庄秀丽。琵琶的腹板、额面、转手、琴头等重要的功能区, 也分别施有各种装饰造型与主装饰带相呼应[4]。在琴头以云纹为主, 额面转手等处作菱角图样。琴身面板材质为桐木, 其他皆为紫檀, 并镶嵌精美的螺钿、玳瑁和琥珀。面板中下部的玳瑁捍拨组成了五弦琵琶正面的主要装饰带, 捍拨上镶嵌有骆驼载胡人弹奏琵琶的图像, 具有浓郁的西域风格。人物上方同样以螺钿为骨作盛开的树形, 五只祥鸟绕树飞翔, 让人感到琴声统领整个画面, 构成动静结合的美妙意境。一千多年来, 这件乐器至今保存完好, 是正仓院第一名品乐器, 是皇家收藏的最珍贵、最稀有的宝物。 (图一) 图一正仓院藏螺钿紫檀五弦琵琶正面和背面 一 髹饰部位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之所以具有富丽堂皇、精美华丽的视觉效果, 原因之一就是髹饰部位的精心设计, 笔者按其髹饰工艺施加的不同部位进行分析。 一为琴身。正仓院藏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琴身的背板和面板都用螺钿、玳瑁等镶嵌工艺装饰各种花纹图案, 如点状的团花纹、三角菱形等几何纹样, 面状的宝相花等。其琴身髹饰部位的特点是:把琴身背部分解成两个髹饰面, 即环绕琴身边缘的带状侧平面和微凸起的背平面, 这些平面的处理为螺钿镶嵌工艺的施加提供了便利。相对于现代琵琶侧面消减为尖锐棱线的形制, 正仓院五弦琵琶琴身背部的这种处理手法凸显了琴身侧面、重要观赏面的装饰语言。 (图二) 二为琴头。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琴头材质为紫檀。日本学者对这个琴头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根据象形方式, 以琴头形状像虾尾巴处弯曲的样子命名为虾尾;另一种是根据中国传统图形——如意图形来解释, 琴头部位内侧的云纹花形就像如意的变体, 分布在琴头的各个部位, 与琴头线形走势密切关联、相互呼应。从中国本土文化认知来讲, 笔者倾向于如意琴头的解释。值得一提的是在琴头内侧, 即弯曲的内凹部位有一个舌状的突出, 且称之为小琴头。笔者认为小琴头不仅具有造型上的呼应和再现作用, 还具有使琴摆放时更为稳固的实用功能。 (图三) 三为面板。从声学功能出发, 面板对琵琶音质有重要的作用,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面板选用木质酥松、振动传导灵敏的桐木。与背板大团花髹饰相比, 面板的髹饰采用了散点的、有节奏的小团花布局, 疏朗的构图与背板满布的髹饰形成了简与繁、疏与密、散与聚的对比。面板上部小团花髹饰以严格的数理秩序4、3、2、1进行排布, 这种渐次递减的数量关系与三角形的面板造型相互配合, 形成了向上的动感。面板下部三个小团花布局采用了倒三角形构图, 既与面板底部半圆弧线相呼应, 又与上部形成对比。由此, 面板上部、下部的小团花几何化布局, 形成了秩序感和节奏感。 (图四) 图二正仓院藏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侧面 图三琴头侧面 四为转手, 即琴轴。演奏者通过转手调整丝弦的张力, 控制音高。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琴颈上有五个转手, 形状为八角棱锥体, 头大尾小, 避免用力旋转时产生滑动。转手上髹饰着相对于曲面螺钿更容易加工的平面螺钿, 随着棱锥体由大到小的变化形成渐变的几何图案。同时, 把原本为圆形的转手制作成八面棱椎体, 除满足功能使用的要求外, 也能更好地配合螺钿镶嵌工艺的实施。此外, 转手的另一个细节是其端面的形状也是八棱椎体, 目的也是为了螺钿镶嵌工艺更易实施。如前所述, 转手的工艺特点同时满足功能需要和装饰要求。 (图五) 五为缚弦。值得一提的是其正面和背面的髹饰工艺。缚弦正面中部镂空, 留出丝弦放置的空间, 仅在缚弦的两侧平台装饰有菱形螺钿。而背面通过嵌入的方式形成了相对完整的装饰面, 这样背面整体而丰满的面状装饰就与正面的边线边饰相互对照呼应, 显得更为丰富多样。 (图六) 图四螺钿紫檀五弦琵琶拓本 (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六为覆手。覆手位于面板的最下方, 用来固定绑弦。五弦琵琶覆手处的玳瑁不是用螺钿镶嵌的, 而是用整块有厚度的玳瑁制作而成。值得一提的是这把琵琶很多部位的髹饰都使用了玳瑁镶嵌工艺, 与大漆相结合, 产生了既和谐又精致华丽的效果。 (图七) 二 髹饰材料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髹饰工艺中, 运用了极为丰富的装饰材料, 如螺钿、玳瑁和琥珀等, 这是正仓院藏唐代乐器独有的、最具特征的装饰特点。遗憾的是, 有些髹饰材料的运用已经逐渐式微甚至失传了。 图五转手 正仓院藏唐代乐器的髹饰依附的主材是木材。通常的做法是, 根据木材的特性和乐器对材料的要求, 选用不同树木上不同的部分, 按照不同需求来制作乐器的各个部位[5]。正仓院五弦琵琶面板和音柱采用质轻松脆的桐木, 背板、琴头、琴颈、覆手及转手等部位采用紫檀。髹饰的主要材料有大漆、螺钿、玳瑁和琥珀等。 首先, 大漆是乳白色的树液, 主成分为漆酚, 在空气中会变稠、发黑, 涂于乐器表面能干结成硬膜起到保护作用。同时, 大漆又具有很好的黏性, 便于螺钿、玳瑁和琥珀等装饰材料的镶嵌。螺钿紫檀五弦琵琶髹饰的大漆具有保护和装饰两重作用, 具有极强的耐腐蚀、耐候、防蛀和防潮等特性, 经过千余年的存放仍保留着原有的色相和光泽。值得指出的是,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上的漆膜保存至今尚未出现断纹、龟裂、剥落、磨糙等问题, 与同期留存的大漆古琴等相对比, 呈现了极其稳定坚固的物理特性[6]。 其次, 螺钿取材于色彩天然、光泽美丽的贝壳的最佳部位, 分层剥离和磨制后, 根据设计图案的需要, 镶嵌于漆器表面作为装饰。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螺钿主材为贝壳片, 其上有毛雕 (黑线雕) , 选材色泽统一, 品质精良, 历经千年仍保留着极其规整的形态和晶莹剔透的质感。通过技术手段进行比较, 推测其可能为最接近蝾螺的老成壳, 面积较大、平坦的贝壳, 可能取自夜光蝾螺的张口与肩处螺肋之间的平坦部分, 以及肩处螺肋和周围螺肋之间的扁平侧面。同时, 笔者认为图案中骆驼头部、腿部、右手以及骆驼背上的坐垫等也都是使用了夜光蝾螺。用于螺钿的夜光贝壳面积较大, 最大级别的花纹位于图八所示的右下方, 大小为5.0厘米×5.5厘米, 并且是旧物。 (图八) 虽然几乎所有的螺钿都使用贝壳外壳, 但也有使用能散发出强烈光辉的螺肋部分。直至今日, 螺钿仍是髹饰工艺中最重要的装饰材料, 贝壳的选材一直盛行于中国、日本和韩国。 图六缚弦的正面和背面及细部 图七覆手 再者, 在中国传统髹饰材料中,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玳瑁材料的应用占比是较高的, 加工的方法也灵活多变。既有作为螺钿面材基材的大面积使用, 又有作为造型部件构形材料的应用, 还有作为纹饰的镶嵌片材。此外,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上琥珀的使用也很具特色, 其使用的琥珀取材于松脂化石, 具有宝石般的光泽和晶莹度, 表面质地温润如玉、晶莹剔透, 奇丽异常, 在后代的乐器漆艺中已经极少出现琥珀这种装饰材料了。 图八背板螺钿 (局部) 三 髹饰工艺 我国古代最初起用大漆为乐器涂封造型, 延长乐器的寿命, 进而演变为乐器的表面装饰。到了唐代, 发展到极致的髹饰工艺使乐器装饰艺术发展到无以复加的新高度。漆艺赋予乐器之美, 乐器也成就漆艺之韵, 漆饰工艺与乐器文化交相辉映, 使漆饰乐器独具东方神韵和文化内涵, 并成为世界音乐史上独树一帜的髹饰工艺乐器。正仓院藏唐代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髹饰工艺中最突出的是大漆工艺, 螺钿镶嵌、玳瑁镶嵌和琥珀装饰工艺。 其一, 大漆工艺对于唐代乐器 (尤其琵琶) 来说至关重要, 大漆品质的好坏和工艺的顺序会影响乐器今后的使用。漆艺赋予乐器美感的同时也很好地保护了乐器的木料, 增加了手感的舒适度, 并对乐器的音质起到烘托作用, 更体现出唐代乐器选料讲究、工艺精湛的特点[7]。螺钿紫檀五弦琵琶通体髹漆, 漆膜保存至今仍旧完好, 除了与保管良好、未经转手有关, 还与大漆本身极其稳定坚固的物理特性、髹漆工艺的技法有关。一般唐代乐器的髹漆工艺技法是对木质刮生漆灰多道, 并研磨光顺, 再用精制漆液髹涂或用丝等软材料蘸熟漆多层搽拭, 这样既保证胎骨不变形, 又表现了精美的木质自然肌理[8]。 其二, 螺钿镶嵌工艺属于大漆镶嵌工艺的一种, 即在漆底上采用不同技术镶嵌蚌片, 打磨后的蚌片在光线下能产生奇幻、绚丽的艺术效果, 是漆艺中最华丽的装饰。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螺钿工艺主要为木底螺钿, 其技法是在木底上镶嵌贝片, 雕刻纹饰, 如琴身侧面板和背板、鹿颈、虾尾、转手等部位的螺钿[9]。它的另一种工艺是玳瑁底螺钿, 工艺是在玳瑁面材上镶嵌贝片, 如捍拨部位的螺钿。笔者对正仓院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螺钿分布、面积用数字技术进行了测绘, 计算出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正反面大约有螺钿片1164.8平方厘米, 侧面约160平方厘米, 总计达1324.8平方厘米。 (图九) 1. 面板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面板上髹饰有13个六瓣小团花, 花瓣由底面贴金箔的玳瑁花瓣边框镶嵌, 花蕊以彩色的透明琥珀镶嵌。琵琶面板左右两个对称的半月上镶嵌有精巧的螺钿, 采用了约厚0.3毫米、边长1.7厘米×1.0厘米的薄贝, 与桐木面板连接严丝合缝。半月纹样裁剪时留出约0.4毫米左右宽的外轮廓边, 在一部分折断处可见其内残留有白色附着物, 对此物暂无准确的考证。 (图一○) 将薄贝进行裁剪然后镶嵌入半月是十分困难的, 笔者推测其技法是将薄贝切割成半月形, 然后将其嵌入桐木中, 再打开凹槽进行裁剪。 2. 捍拨 将两个较大的、暗色调的玳瑁置于底部, 用14个大小不一的贝壳组合表现乘坐于骆驼上弹奏琵琶的胡人。 (图一一) 人物上半身的贝壳为3.7厘米×5.2厘米, 下半身由5.0厘米×3.9厘米的夜光贝壳镶嵌, 骆驼的下半身以及左右后脚部分是由6.1厘米×2.5厘米的贝壳构成。但因后脚部分需要一个较大的贝壳, 所以贝壳上有两条波纹年轮线。螺钿的裁剪十分细致, 虽然纹样上有接缝, 但只要不仔细看是无法辨别出来的。据正仓院博物馆资料记载, 捍拨上的热带树中央叶的部分是明治时期新修补的, 其后还发现了约厚1毫米有着黑色毛雕线的旧螺钿片, 并将其另外保存。该螺钿片的背面有着细微的附着物, 用紫外线照射时呈现出橙色的荧光色。骆驼的下半身、腹部的阴影处, 以及左后脚和右前脚的交叉部分, 用紫外线照射时也会呈现出橙色的荧光色, 据此推测它们可能采用了相同的材料进行填充。 图九琴身螺钿片面积测算 图一○面板上的半月 3. 背板 琵琶背板上镶嵌有大宝相花、含绥鸟、飞云等纹样的螺钿, 螺钿上有毛雕, 其中最大的宝相花用夜光贝壳精致雕琢裁剪而成。 (图一) 据明治五年的拓本, 当时许多螺钿都呈现剥落之状, 据此判断, 很多螺钿都是明治时期修复时补全的。旧的螺钿是黄色的贝壳, 其毛雕线里有黑色颜料。而修补的螺钿是白色的贝壳, 其毛雕线里没有黑色颜料。经紫外线照射分析, 旧贝壳呈现出强烈的橙色荧光, 而后来新补的贝壳呈现出略带蓝色的白色荧光。因此, 通过这个方法可以判断出贝壳的新旧程度。 图一一玳瑁底螺钿 (局部) 图一二飞鸟螺钿的毛雕 (局部) 4. 毛雕 毛雕能彰显工匠精湛的技艺, 螺钿上毛雕刻画的飞鸟栩栩如生、气势十足, 极具写实性。 (图一二) 但在鹿颈周边的飞鸟、蝴蝶、云的毛雕与其他部分相比稍有磨损, 失去了雕线的锋锐。 (图一三) 笔者无法推测其是否跟频繁弹奏有关, 应由乐器专家考据。此外, 在虾尾和鹿颈结合处的弯曲内侧进行毛雕是十分困难的。因此, 笔者认为这部分是先在螺钿上施加毛雕之后再进行拼接。 5. 加工 螺钿的切削技术十分精湛, 花茎被切割成两支茎秆, 尤如丝锯切割出来的截面, 纤细且有流动感, 技法高超。分支的两茎秆纹样的重叠之处, 形成极强的前后立体效果。 (图一四) 此外, 用紫外线照射被填充于螺钿纹样和紫檀之间的材料时, 会出现一种橙色的荧光, 据此推测这种填充物可能是一种虫胶。 其三, 玳瑁镶嵌工艺。玳瑁象征着吉祥长寿、辟邪纳福。玳瑁镶嵌工艺是把玳瑁切磨成不同的厚度, 采用不同的技术手段, 或点状或面状地粘贴镶嵌于乐器。其工艺技术手段主要有以下几种:一是将玳瑁作为基材来运用, 即把玳瑁整体作为面材来使用, 其上可刻画也可镶嵌装饰材料。如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捍拨整体由玳瑁片贴面而成, 玳瑁片中镶嵌螺钿, 连接严丝合缝, 工艺极其讲究;二是把玳瑁切成薄片像螺钿一样使用, 如螺钿紫檀五弦琵琶面板上用玳瑁精心雕琢而成的小团花花瓣边框;三是把玳瑁当成构形材料, 如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覆手把玳瑁作为一个体块材料来使用。 图一三鹿颈的毛雕 (局部)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是使用玳瑁最多的琵琶, 玳瑁里面贴有金箔。捍拨上的玳瑁厚度约为1毫米, 由两块不同的大玳瑁片构成了整个捍拨基层, 其上镶嵌螺钿。玳瑁接缝的技法是将一部分玳瑁片削薄再接缝, 在接缝处有类似像粉尘的某种填充物。琵琶面板上饰有13个小团花纹样, 小团花的6个花瓣边框由玳瑁镶嵌而成。但日本学者菊地藤一郎认为小团花的花蕊和背板上与螺钿一起髹饰的装饰材料也是玳瑁, 而且使用的是同一种类型 (黄玳瑁) , 且花蕊的甲背上有着彩色线雕。据菊地调查分析, 有两个小团花的花蕊是新修补过的, 理由如下:首先, 用在花蕊下的金箔较新;其次, 玳瑁的色泽崭新 (玳瑁会老化并失去光泽) ;最后, 被修补的花蕊比起旧花蕊来说, 虽不明显但是有些许游离于中心。此外, 菊地还认为这个修补的技术仍有不足, 覆手的玳瑁也是新修补的。 日本另一学者北村昭斋认为, 五弦琵琶背板上除了右侧上方的八瓣花纹的花瓣, 和从中央的大宝相花向右上方延伸镶嵌在小片叶上的两颗小粒琥珀之外 (图一五;图一六) , 花蕊的装饰材料也是玳瑁, 并且几乎都是后来新补充的。理由是在紫外线照射下, 旧玳瑁会发出透明而具有光泽的荧光色, 而后补的玳瑁则发出暗荧光色。另外, 旧玳瑁里面伏彩色的金色线描比较粗, 而在明治时期修理时被镶入的玳瑁, 其伏彩色的金色线描较细。 其四, 琥珀装饰工艺。在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中采用的是伏彩色琥珀, 琥珀作为镶嵌材料应用于螺钿工艺中, 起到画龙点睛的装饰作用。在这把琵琶中琥珀切成薄片, 以点状镶嵌在花瓣、花蕊等部位。如琵琶面板的13朵小团花的花蕊里镶嵌有由红、绿、金所构成的伏彩色琥珀[9];琵琶背板大面积的彩绘花瓣由透明的琥珀片装饰而成, 透明的琥珀片犹如停留在花瓣的水滴, 在光线的照射下光彩夺目, 格外显眼。 (图一五;图一六;图一七) 图一四螺钿上的毛雕线 图一六背板团花花瓣上的琥珀 (局部) 四 髹饰功能 其一是声学功能。声学功能对乐器来说至关重要, 唐代乐器的形制、结构和工艺都围绕声学功能依次展开。古人对乐器的声波和共振现象早有认识和记载, 如唐《乐府杂录》记载了对共振现象的认识, 宋《乐书》记载了因物体运动而产生声音[11]。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主要依靠丝弦与琴身面板共振发音, 是古人在满足乐器声学功能的前提下施以髹饰工艺的典型。现代琵琶的设计担心髹饰或镶嵌会破坏面板的振动, 正仓院藏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琴身面板上的髹饰工艺值得考据借鉴。这把五弦琵琶在背板、侧板、转手、琴头等部位, 大量施以螺钿镶嵌等工艺, 这是由于这些部位是谐振部位, 不是承担共振的主要部位, 它们作为主要装饰面可以施加丰富的髹饰工艺。面板因承担共振功能, 运用了十分节制的手法来施加装饰, 装饰造型不如背板丰富华丽, 仅在面板上局部点状布置有小团花装饰花纹。 (图一八) 因此, 为了保持琴身面板的振动发声, 古人在对面板进行髹饰时应考虑了声学功能。面板采用分散式的点状装饰手法将装饰面缩小, 并分散分布在整个面板上, 由此化解了对面板振动的干扰, 避免了集中装饰对面板振动造成的影响。 图一七背板上琥珀花瓣 (局部) 图一五背板叶间琥珀 (局部) 其二是保护功能。现代琵琶是用右手五指戴指套拨动琴弦发音的, 而古代琵琶的演奏方法是用黄杨木制作的大拨子弹奏, 大拨片的弹奏力度比较大, 会对面板造成很大的冲击和划损。因此, 在面板中部下方设置捍拨, 演奏时防止拨片碰撞面板。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捍拨全部施用玳瑁贴面为底, 重装螺钿作珍珠色。从色彩上看, 深棕色的玳瑁贴面与珍珠白色的螺钿人物图形互为衬托, 组成了这把五弦琵琶正面主要的装饰带。同时, 相较于桐木面板, 玳瑁和螺钿质地坚硬, 不容易划破, 更易于琴体的保护与使用。 (图一九) 此外, 由于正仓院藏螺钿紫檀五弦琵琶髹饰异常丰富, 中日学者对于其功能一直存有争议。五弦琵琶因其繁复华丽的螺钿、玳瑁等装饰, 曾一度被认为是作为满足审美观赏需求的陈设品而非应用乐器。而部分学者从螺钿紫檀五弦琵琶捍拨面板上的拨片划痕来考据其不仅仅是一件工艺品, 更是曾被弹奏多次的乐器。 (图二○) 这种划痕也是正仓院藏四弦琵琶和阮咸所具有的特征, 进一步说明这把五弦琵琶是一把曾被弹奏的琴, 这种考据对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传承价值有着重大的意义。同时, 据史料记载,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被弹奏的机会可能不仅限于奈良时代和明治时期, 有考据推测,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上镶嵌的骑骆驼弹琴人物的部分是最初的, 而盛开的树形部分是明治时期新补的, 但是, 也有说法认为捍拨上的划痕为明治时期修补完后弹奏出来的。笔者认为争论螺钿紫檀五弦琵琶弹奏时代意义不大, 但这些考据和说法证实了笔者的一个推测, 即这把五弦琵琶在历史上曾被演奏过多次, 再次说明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不仅仅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 更是一把实用的琴。 图一八面板上分散布局的小团花 其三是装饰功能。如前所述的装饰工艺已充分说明了施加螺钿、玳瑁等工艺的装饰功能, 在这里就不再赘述。在乐器各个部位施加的髹饰工艺极大地提高了其视觉效果、审美效果和形式美观[12], 使得功能性应用的乐器不单是满足演奏功能的工具, 而变成了可观赏可陈设的工艺品。如前所述的面板上点状小团花花纹, 同时施加有螺钿、玳瑁和琥珀三种髹饰工艺, 使得这把仅存的五弦琵琶孤品的装饰工艺具有空前绝后的美学高度。 五 结语 正仓院藏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髹饰工艺具有极强的装饰色彩和应用功能, 是中国传统乐器装饰工艺中的精华。髹饰部位跟形制密切结合, 髹饰材料异常丰富, 髹饰工艺极其精良, 并最大程度上保证了乐器的声学功能, 达到了中国民族乐器的巅峰高度。我们希望从中得到启示, 师古传承, 力求从经典中挖掘和传承传统髹饰工艺的精粹, 力求把中国传统大漆等宝贵的工艺手段在乐器中的应用挖掘弘扬, 使古老的传统工艺再现璀璨的光芒[9]。 图一九螺钿紫檀五弦琵琶悍拨 图二○螺钿紫檀五弦琵琶悍拨上划痕 参考文献: [1]王子初.此曲只应天上来乐府东瀛遗正声——日本奈良正仓院唐传乐器巡礼[J].艺苑, 2005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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