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对应性与非对应性作品 金翼山谷冬至节的纪录片出现的几位主人公,其实就是《银翅》一书的主人公。所以说在文本写作之后的拍摄意图无疑是明确的。即如何尝试图像和文本之间的互释呢?其实根据很多图文并置的作品对照,笔者认为一些纪录片同相关著作的关系有对应性作品和非对应性作品之分,至于如何选择,或是有意的,或是随机的,端视写作与拍摄的相关情形而定。尤其是拍摄人类学纪录片本身,作为和文本有联系又相对独立的作品,既可以是文本里呈现的主要问题重置,如法国导演拉杜尔(Eliane de Latour)的《权力时代》电影就有关于毛锐人(Mawri)人的同名对应性人类学著作;而她的《酋长的第五个新娘》电影也配合有《家族的经济与故事》著述对照;“虎日”盟誓戒毒仪式电影和相关论文[3]对照亦属同样类型。应该说这类电影和专著之间具有主旨问题对主旨问题的特点。而《端午节》和《金翼山谷的冬至》并没有重复和对应学术著作《银翅》里一些大的政治经济问题和社会矛盾,而是对这部过程性学术著作的局部情境感兴趣,属于非对应性的电影编导与制作。 (二)文字与图像之互释 笔者在《银翅》特别花功夫对一次移民会议的上下左右关系的发言隐喻和暗喻做了直觉观察梳理,这当然是极为难得的体验“复述”,然而我们还是看不到那个业已消失的现场。笔者多年参与观察,却在龙舟竞赛村民不服输的一个争执场景中,用镜头捕捉到了争执船队(代表不同地域)、岸上裁判(不同地域出身)、参与工作人员之间在纠纷过程中的眼神转换,以及直接用镜头解释了古籍中龙舟赛年年“例行”冲突的历史(1)、人文与人群认同原委。深处各种认同关系群体中的调研体验,在特定的机缘借助镜头加以加速捕捉,其视觉效果与意义远超于文字体验性的描述。 (三)文图之互为补正 《银翅》里谈到早年在金翼山谷重拟族谱的时候,发现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辈份、房支及其礼数。[4]246-282由此调查推衍,渐渐发现汉人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存在“理念先在”或“先在的理念”现象。[4]导言“这一中国人家族与宗族文化价值的思想为哲学家所发明、政治家所强化、教育家和乡土文人传播,并最终由农人所实践,从而成为中国人及其族群的精神支柱与行为准则。”[4]235所以辈分和长幼有序的理念,拜祖和墓祭都是儒家理念的仪式化。我们看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和2016年冬至,朱熹《家礼》的“上寿于家长”仪式在金翼山谷依然如故,冬至电影中特别呈现了尊老爱幼、长幼有序的贺冬情节。然而在改革开放初期,《银翅》中描写的芳建参加完老人的寿礼,不得不提前离开(怕银耳压仓罚款,要早离开到外地贩银耳),还引起了长辈的不满,[4]189被认为是传统农业社会和城乡新生计活动突至而凸显的代际冲突写照。笔者在《银翅》中也特别落墨一二。然而,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至今已有30年之久,快速的城乡一体化,老人和年轻人已经渐渐习惯新的生活节奏,因此在金翼山谷的冬至,晚辈仍要回到故土孝敬老人冬袜、棉鞋和长寿面,但年轻人提前离去一事,并未引发代际矛盾。当我们在“金翼”纪念碑前采访林先生晚辈林承祖的时候,他做出了传统与现代化之间在时间性理解上的适应性解释,即尽管年轻人因在其他城市工作,敬老仪式之后来不及参加晚宴,已经得到了老人的理解和应允,一切平安无事。(2)这大概是文字描述解说和电影镜头展示互补和互证的鲜明案例。从此我们看到快速发展的30年间,传统礼节、民俗和生活方式变迁的代际矛盾适应性进程,同时也用文字与视频共同保存了汉人社会天人相协与孝顺理念是如何在金翼山谷既长久又变通地存在,单纯文字或仅有电影似乎都不足以表达全部。 四 农业社区的民俗节日多有天人相协之貌,中国二十四节气更是人民感受和调适天地平衡与身心转换的日子,凸显了节日宗族社会组织、亲属认同和熟人社会情感聚集,因此大多是欢快而平静地度过节日,那么,我们能从周而复始的冬至节令的田园聚会中获得什么呢? 冬至的古田,镜头里旧屋厅堂里拄着拐杖安坐着并依次接受晚辈祝寿祝福的,就是今日金翼之家后辈的尊长者荣昌,围坐的是他的老大、老二和老三的小家和他的女儿、孙辈们。 电影里用锄头在山坡上挖到煨汤树根的,就是荣香的大儿子方义;而北斗祭红头师公芳德将带有烛火的拜斗附身递给的人就是荣香的二儿子方阿。这里的道士芳德也是林先生的晚辈。 冬至早上最先带领孩子们挖出竹笋的是金翼之家的邻居老吴,30年前拍的《端午节》电影里的女婿给丈母娘送粽子这一片段时,老吴还出来相迎。值得提到的是,上面几位都是电影里多次出现的主人公荣昌(荣香)、大儿子方义和二儿子方阿一家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像前辈东林一样,金翼后辈们再次抓住历史的机缘,积极钻研银耳食用菌栽培技术,成为金翼山谷再次崛起的家族。而在金翼山谷对面的姻亲邻居老吴(谢丰营),当时也是和金翼之家共同合作走致富路的领军人。[4]161,180 我们在电影里,不再陈述《银翅》的主人公们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如何察机而果断行动,因为这一创新过程的记录与诠释已成历史。如今,他们的劳动果实——冰糖银耳和鲜银耳炒鸡蛋已经摆到家家的餐桌上(欣赏冬至电影金翼私房菜镜头),现在他们又在交流新的连锁餐饮和电商平台。笔者想的是,他们终日勤劳之后的“休闲”过节意味着什么,会不会又是一次新的“察机”的准备呢? 《金翼》里的民俗节日描述很多,所以笔者特别加以留意,在30年前拍摄了《端午节》,当有跨时空观察的意思。如果仔细观看这部电影的话,你会发现并不是随意拍摄的。《银翅》里叙述了1987年的端午节,金翼之家的女儿(小哥林耀华的侄女)玉珠嫁给山谷对面的邻居谢昌武的详细情节,其实就是嫁给《金翼山谷的冬至》里的老吴家。[4]217~225,256记得1989年笔者拍摄端午节,镜头里可见《银翅》里的林家小伙在风水先生林世兴(也是林家族人)陪同下,挑着粽子和食篮给丈母娘送去的镜头,老吴还出来迎接。(1)老吴如今已年逾古稀,身体仍硬朗,在冬至节的祭祖,老吴是主持人。 《银翅》这一长篇著作讨论了颇多的人类学学术问题,其中的闾山派道教和地方民众的生活息息相关,就包括道教的乡土情节,即闾山派信仰何以展现与农人做精神沟通。从文献中的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到古田人重视节气和养生的关系都耐人寻味,不过古代哲理的陈述无法替代电影拍摄的直观性,这也是笔者多年来致力于文字与影像作品合璧创作的原因。 在策划冬至电影之初,笔者就希望有一位山谷人物能够在纪录片里穿针引线。刚好我们熟识的年轻道士芳德是林家的后辈,也是一位山谷内外活跃的中青年。电影一开始是我们在厦门博物馆举办的首次人类学绘画展。在画家林建寿个展的一个大厅,布满了从1999年开始的人类学绘画团队的作品。其中一幅是表现金翼山谷的村姑不生男孩,请闾山派的红头师公做家庭科仪的大幅油画作品《祈男》。[5]我们的画展的不同之处还在于革新了画展的策展设计,特地请来了金翼山谷的年轻道士芳德到场,他红头师公装束,前面是放着各种法器的老红木条案。他应空中网民(我们动用了新媒体网上直播)好意现场吹响鸣角,这一镜头开启了《金翼山谷的冬至》纪录片的序幕。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