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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大唐创业起居注》是现存唯一的一部唐代起居注，保留李渊起兵建唐完整过程，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学界一般认为，现今所见的《大唐创业起居注》即是温大雅完成于武德五年（622）至九年（626）期间的版本。本文认为，现今所留存的《大唐创业起居注》并不是原始的版本。此外，从《大唐创业起居注》的内容分析，本书完成时间，推断当在武德五年。 关键词：唐代；《大唐创业起居注》；温大雅；史学 作者简介：朱振宏，中正大学历史系 温彦弘（大雅）所撰《大唐创业起居注》（以下省称《创业注》）不仅是唐代第一部起居注，也是现今所存唯一的一部唐代起居注，内容记载唐高祖李渊自太原起兵至代隋建唐即帝位将近一年的历史。由于温彦弘在李渊起兵时即担任大将军府记室参军，直接参与见证李唐创建的整个过程，故其所撰《创业注》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北宋司马光编纂《资治通鉴》有关隋末唐初部分，就曾多次反复征引本书。研究初唐历史的学者已指出，由于太宗贞观年间敬播、房玄龄、许敬宗等人编修《高祖实录》时，篡改删削高祖、建成等人事迹，对于李唐创业之功，独归太宗一人，以致真相失之甚多。《创业注》作于高祖武德之世，是时太子建成与秦王世民之间政治斗争尚未白热化，所记内容较符合当时客观史实，其与两《唐书》《资治通鉴》所记迥异，藉由《创业注》更可重新发覆探究初唐历史，由此则更显示出《创业注》所具有的重要价值。 一学术史回顾 关于《创业注》的成书时间，已有不少学者撰文讨论，然得出的结论却有极大的差异，大抵而言，有以下六种观点： 第一，义宁（617-618）、武德年间（618-626）。罗香林《大唐创业起居注考证》指出，《史通·外篇·正史篇》所云：“惟大唐之受命也，义宁武德间，工部尚书温大雅，首撰《创业起居注》三篇”。《史通》的作者刘知幾至武后长安二年（702），以著作郎兼修国史，又八年，作《史通》，其时去李唐创业未远，所云“义宁武德间”“首撰”事，自是可信。温书既撰于义宁武德交接之际，则其所述事必至高祖即位而止。此与传本起居注，断限正合。李季平《温大雅与〈大唐创业起居注〉》亦采此说。 第二，武德元年（618）。牛致功《温大雅与〈大唐创业起居注〉》根据刘知幾《史通》云，《创业注》“纪高祖起义至受隋禅，用师、符谶、受命、典册事”，认为本书是在武德元年所撰。 第三，武德三年（620）初至武德八年（625）底。宋大川《〈大唐创业起居注〉成书年代考》认为，温大雅著作《创业注》是在李唐王朝政权巩固、天下基本安定之后才开始实现，从《创业注》内容中轻描储君，重墨秦王的笔法，反映出温大雅党于李世民的政治倾向，而书中又有记载李建成的功绩，因此成书最晚不会过于武德九年初。推断温大雅出任陕东道大行台工部尚书的时间大体在武德三年初至武德九年，因此本书的撰成当在武德三年至八年底之间。 第四，武德三年（620）三月至武德九年（626）五月。岳纯之《唐代官方史学研究》提出，从《创业注》卷三记录隋恭帝杨侑进李渊为相国，加九锡的册文是由侍中陈叔达撰写观之，武德三年三月，唐将门下省长官由纳言始改为侍中。因此，《创业注》必成书于武德三年三月以后。又陈叔达从武德二年（619）兼纳言，武德九年十月坐事免职，则《创业注》成书时间可限定于武德三年三月至九年五月。 第五，武德四-五年（621-622）至武德八年（625）。福井重雅《大唐创业起居注考》认为，从《创业注》卷首所提“唐陕东道大行台工部尚书上柱国乐平郡开国公臣温大雅撰”可见，《创业注》是温大雅担任陕东道大行台工部尚书时所撰，时间约是从武德四、五年至八年之间。 第六，武德四年（621）至武德九年（626）。气贺泽保规《〈大唐创业起居注〉的性格特点》一文，从温大雅的头衔“唐陕东道大行台工部尚书”考察，认为该书是在温大雅任黄门侍郎时间开始执笔，在就任陕东道大行台工部尚书后不久完成。杜希德（Denis Twitchett），《唐代官修史籍考》（The Writing of Official History under the T’ang），也从陕东道大行台的置废时间，推测《创业注》的成书时间，认为陕东道大行台始建于武德四年十月，“玄武门之变”以后不久，这一临时性的行政机构即被废止，这就意味着《创业注》写在武德四年之末与武德九年之间。 上述诸说中，岳纯之、福井重雅、气贺泽保规等人，分别从门下省长官官衔名称变化、《创业注》卷首所提温彦弘的职官，以及陕东道大行台置废时间等三方面，分析《创业注》的成书时间，很具说服力，我们也同意《创业注》的完成大约是在武德五年至九年初这段时间，最可能是在武德五年（详见文末“余论”）。 二今本《创业注》非原始的版本 然而《创业注》的完成与现今所见《创业注》的成书，应是两个不同的时间。前面所述武德四年底至九年六月之间，是指温彦弘撰写完成《创业注》的时间，但这并不是现今所见的《创业注》。所持理由有三，兹分析考证如下： 其一，《创业注》卷一记载： 有乡长刘龙者，晋阳之富人也。先与宫监裴寂引之谒帝。帝虽知其微细，亦接待之以招客。君雅又与龙相善。龙感帝恩眄，窃知雅等密意，具以启闻。帝谓龙曰：“此辈下愚，闇于时事，同恶违众，必自毙也。然卿能相报，深有至诚，幸勿多言，我为之所。” 案：无论是现今《旧唐书》的《高祖纪》《刘世龙传》，抑或是未经修订、保留今本《旧唐书》删略资料的《太平御览·唐高祖神尧皇帝》，皆将“刘龙”记为“刘世龙”。杜佑《通典·卒哭后讳及七庙讳字议》记载： 大唐武德九年（626）六月，太宗居春宫总万机，下令曰：“依《礼》，二名义不偏讳。尼父达圣，非无前旨。近代以来，曲为节制，两字兼避，废阙以多，率意而行，有违经诰。今其官号人名及公私文籍，有‘世’及‘民’两字不连读者，并不须讳避。” “玄武门事变”后，唐高祖李渊于武德九年六月癸亥（七日）立秦王李世民为皇太子，在李世民任太子后的第五天，即下此《二名不偏讳令》，明言只要“世”、“民”两字不连读者，无须避讳。然而，成书于贞观十年（636）的《隋书》，已有多处改“世”为“代”、改“民”为“人”者。然考察“世”与“民”在武德年间（618-626），确实是无须避讳。史载，刘世龙曾改名为刘义节，但更名的原因与避太宗名讳无关。是以，成书于武德之时的《创业注》，将“刘世龙”书为“刘龙”，殊不合理。 其二，《创业注》卷三云： （义宁元年，618）十二月，陇西金城郡奴贼薛举等，破贼率唐弼于扶风，自称天子。……帝遣援兵往扶风，未至，弼党在郡城外为举所图。弼遂被郡守窦琎所杀。俄而琎及河池郡守萧瑀，相继归京师。于是拜琎为户部尚书、上柱国，封燕国公;瑀拜礼部尚书，封宋公。 案﹕隋自开皇三年（583），将度支尚书改称为民部尚书，历经唐武德、贞观，皆名民部尚书，直到唐高宗即帝位后，于贞观二十三年（649）六月辛巳（八日），因避太宗世民名讳，遂改民部尚书为户部尚书。因此，在高祖、太宗主政期间，当时只有“民部尚书”，而没有“户部尚书”。《旧唐书·窦琎传》记载： 琎，字之推，抗季弟也。大业末，为扶风太守。高祖定京师，以郡归国，历礼部、民部二尚书。 《新唐书·窦琎传》亦记载： 抗弟琎，字之推，性沉厚。隋大业末，为扶风太守。唐兵起，以郡归，历民部尚书。 两《唐书·窦琎传》皆云窦琎担任“民部尚书”即是明证。是以，若是今本《创业注》是成书于高祖武德年间，绝不可能出现“拜琎为户部尚书”字句。 其三，据笔者管见，现存唐代文献中，最早著录《创业注》者，即是刘知幾的《史通》，该书《外篇·古今正史》有云﹕“惟大唐之受命也，义宁、武德间，工部尚书温大雅，首撰《创业起居注》三篇。”此后，唐人毋煚《古今书录》、宋人晁公武《郡斋读书志》、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陈骙《中兴书目》等，皆云《创业注》的作者为温大雅，《创业注》自唐宋以来，并无别本。现存《创业注》的刊本，无论是明毛晋汲古阁《津逮秘书》本，还是胡震亨《秘册汇函》本、清张海鹏《学津讨原》本、缪荃孙《藕香零拾》本，也都将《创业注》的作者书为温大雅。《旧唐书·温大雅传》记载： 温大雅，字彦弘，太原祁人也。父君悠，北齐文林馆学士，隋泗州司马。……大雅弟彦博。……大雅弟大有，字彦将，性端谨，少以学行称。 《新唐书·温大雅传》记载： 温大雅字彦弘，并州祁人。父君攸，北齐文林馆学士，入隋为泗州司马，……大雅性至孝，与弟彦博、大有皆知名。……彦博字大临，通书记，警悟而辩。……大有字彦将。隋仁寿中，李纲荐之，授羽林骑尉。 同书，《宰相世系表》又云： （温）彦将字大有，中书侍郎、清源敬公。 案：两《唐书》关于温君攸（悠）三子间的名与字载记不一，宋人洪迈《容斋随笔·温大雅兄弟名字》对此一问题，有精辟的考证： 《新唐书》温大雅字彦弘，弟彦博字大临、大有字彦将。三温，兄弟也，而两人以大为名，彦为字，一以彦为名，大为字。《宰相世系表》则云彦将字大有。而博、雅与《传》同，读者往往致疑。欧阳公《集古录》引颜思鲁《制中书舍人彦将行》，证《表》为是，然则惟彦博异耳，故或以为误。予少时因文惠公得欧率更所书虞公志铭，乃彦博也，其名字实然。后见《大唐创业起居注》其中云：“温彦将宿于城西门楼上，首先见之，喜其灵速，报兄彦弘，驰以启帝。帝时方卧，闻而惊起，执彦弘手而笑。”据此，则三温之名皆从彦，而此书首题乃云大雅奉敕撰，不应于其间敢自称字。已而详考之，高宗太子弘，为武后所酖，追尊为孝敬皇帝，庙曰义宗，列于太庙，故讳其名。……则大雅之名，后人追改之也。颜鲁公作《颜勤礼碑》，叙颜、温二家之盛，曰﹕思鲁、大雅、愍楚、彦博、游秦、彦将。以雅为名，亦由避讳耳。 由此观之，则温氏三兄弟皆以“彦”为名，以“大”为字，《创业注》的作者应是名“彦弘”，字“大雅”。洪迈指出，大雅之名为后人追改，原因是在于避唐高宗子孝敬皇帝李弘的名讳。案：李弘生于高宗永徽二年（652），显庆元年（656）正月被立为太子，上元二年（675）四月薨逝，次月谥为孝敬皇帝。《旧唐书·门下省》记载： 弘文馆：后汉有东观，……武德初置修文馆，后改为弘文馆。后避太子讳，改曰昭文馆。开元七年（719），复为弘文馆，隶门下省。 《唐会要·州县改置上·河东道》亦载： 虢州，弘农县，显庆二年（657），避孝敬讳，改为恒农县。开元十六年（728）二月二十八日，复改弘农县。 唐代避讳“弘”字，应始于显庆元年（656）李弘被立为太子之时。然则，《创业注》完成于武德年间，是时尚无须避讳“弘”字，何以书名之作者却仍是用温大雅，而不是温彦弘?可见，现今所见《创业注》并非完成时最初的版本。 这里有一点须释疑：关于温彦弘的卒逝时间，两《唐书·温大雅传》并无明载，谨云：太宗即位后“岁余而卒”。据罗香林考证，彦弘卒逝时间当在贞观二、三年间（628-629）。清人赵翼《二十二史札记》有云：《旧唐书》所记代宗以前之史事，多抄自于实录国史原文。若此，则卒逝于贞观二、三年间的温彦弘，当时并不需要避“弘”讳，何以《旧唐书·温大雅传》仍是称大雅而非彦弘?唐代所修第一部武德、贞观两朝的纪传体国史，始于高宗显庆元年七月。《唐会要·修国史》记载： 显庆元年七月三日，史官太尉无忌、左仆射于志宁、中书令崔敦礼、国子祭酒令狐德棻、中书侍郎李义府、崇贤学士刘胤之、著作郎杨仁卿、起居郎李延寿、秘书郎张文恭等，修国史成，起义宁，尽贞观末，凡八十一卷，藏其书于内府。 因此，在显庆元年七月编修国史时，已有避讳“弘”字，故当时书写温彦弘事迹，将其称之为温大雅。此后，林宝编撰《元和姓纂》、五代后晋修纂《旧唐书》时，皆承袭沿用。 三今本《创业注》成书时间蠡测 现今所见的《创业注》究竟成书于何时呢？我们认为应是在唐中宗神龙元年（705）至景龙四年（710）这段时间。兹论证说明如下： 从因避讳而改名称言之。《唐六典·户部尚书》记载： 户部尚书一人，正三品。……开皇三年改为民部，皇朝因之。贞观二十三年改为户部，明庆（显庆）元年改为度支，龙朔二年（662）改为司元太常伯，咸亨元年（670）复为户部。光宅元年（684）改为地官尚书，神龙元年复故。 自贞观二十三年六月八日，改民部尚书为户部尚书后，从高宗显庆元年到中宗神龙元年这五十年间，名称变动频仍，直到神龙以后才稳定的称户部尚书。再以避讳“弘”字考查，陈垣《史讳举例》指出：“凡太子、外戚之讳，皆不久即复。”弘文馆因避太子李弘名讳而更名为昭文馆，据《旧唐书·玄宗纪上》记载，至开元七年九月甲子（九日），复名为为弘文馆，可见唐讳“弘”字，是从显庆元年至开元七年约六十四年。唐称“户部尚书”与避讳“弘”字两者同时存在的时间，有高宗咸亨元年至武后光宅元年（670-684），以及中宗神龙元年至玄宗开元七年（705-719）这两个时段。前面已述，现今最早著录《创业注》的唐代文献是刘知幾的《史通》，据《史通·序》记载，刘知幾撰写《史通》起始于武周长安二年（702），至中宗景龙四年（710）仲春之月完成。因此，今本《创业注》的成书时间，即是落在咸亨元年至光宅元年，或是神龙元年至景龙四年之间。 我们认为，上述两个时间点，又以神龙元年至景龙四年的可能性最高，而今本《创业注》就是刘知幾据温彦弘的原书改定而成，这不仅仅是因为刘知幾是第一个提到《创业注》的人，也是因为刘知幾曾任史官，最可能接触看到温彦弘的《创业注》。 刘知幾生于高宗龙朔元年（661），永隆元年（680）以弱冠之龄举进士，授获嘉县主薄，武周圣历二年（699），转定王府仓曹，至长安二年，知幾四十二岁时，始以“著作佐郎兼修国史，寻迁左史，于门下撰起居注。”案：著作佐郎隶属于秘书省著作局，与著作郎分掌修撰碑志、祝文、祭文之事，并不职掌修史之事。“左史”，即是“起居郎”或是“起居舍人”，专掌录天子言行，以修记史事。《唐六典》对此有详载： 起居郎二人，从六品上。起居郎因起居注以为名。起居注者，记录人君动止之事。……贞观二年（628），省起居舍人，移其职于门下，置起居郎二员。明庆[显庆]中，又置起居舍人，始与起居郎分在左、右。龙朔二年（662），改为左史，咸亨元年（670）复故。天授元年（690），又改为左史，神龙元年（705）复故。……起居郎掌录天子之动作法度，以修记事之史。 刘知幾任左史后，开始了史官的生涯，长安三年（703）正月，与武三思、李峤、朱敬则、徐彦伯、魏知古、崔融、徐坚、吴兢等人共修《唐书》，中宗神龙元年（705），知幾除著作郎、太子中允、率更令，兼修国史，受敕撰修《则天大圣皇后实录》，又与徐坚、吴兢等人，重修《则天实录》。是年十月，中宗自东都洛阳返还京师长安，知幾乞留东都，继续私撰《史通》。景龙二年（708），知幾驿召至京师，专知史事，迁秘书少监。不久，知幾以史馆监修者众，宗楚客、崔湜、郑愔等人又嫉其正直，责以著述无课，于是求罢史职，转任修文馆（弘文馆学士）。景龙四年，《史通》始编次成书。 刘知幾担任史官时，直接参与修撰《唐书》《则天实录》等国史，为修史上的需要，期间必定会遍览参考高祖至高宗时期公私编撰的起居注、实录、国史，其中自然包括温彦弘的《创业注》。另有一点很值得注意，前面已述，温彦弘撰写完成《创业注》的时间是在武德四年底至九年六月间，当时温彦弘以陕东道大行台工部尚书之名镇守洛阳，由于温彦弘并非起居官，该书是其以大行台工部尚书之名执笔撰述，因此，《创业注》就与正式史官的起居注不同，该书之性质可视为温彦弘个人私家记录，并非官方作品，其书完成之时可能并未进献，推测温彦弘直接将该书藏于洛阳，也就是因为如此，《创业注》才能侥幸逃过太宗期间许敬宗等人的纂改，否则，太宗在编纂高祖实录的同时，必然会将《创业注》湮灭，而不使其留存。刘知幾在任史官期间（702-708），绝大多数的时间是在东都洛阳，特别是中宗自洛阳返还长安后，刘知幾仍留居洛阳长达三年，专著于撰写《史通》，因此，很有机会能看到温彦弘的《创业注》。由于刘知幾担任史官期间，唐廷已将民部尚书改称为户部尚书，又避太宗李世民及孝敬皇帝李弘名讳，因此，知幾就将《创业注》的作者温彦弘改称其字为温大雅;内容上，也将“乡长刘世龙”省称为刘龙，“拜窦琎为民部尚书”改成户部尚书，成为现在我们所看到的版本。 经由上述的讨论，我们可以归结出以下几点，作为本文的结论： （一）《创业注》约是在唐高祖武德四年底至武德九年初，温彦弘担任陕东道大行台工部尚书期间，在洛阳修撰完成。由于温彦弘并非史官，故《创业注》之修撰，只能视为温彦弘个人的私家纪录。也因此，该书完成后，没有进献上呈朝廷，而是置于洛阳。 （二）今本《创业注》出现“户部尚书”，以及避讳唐太宗李世民名讳（刘世龙省称为刘龙）、孝敬皇帝李弘名讳（温彦弘改以字行，称为温大雅）等太宗朝以后才会有的官称和避讳情形，由此可知，今所见《创业注》并非是武德年间温彦弘所撰的最初版本。 （三）从民部尚书更名为户部尚书，以及唐朝避讳弘字的时间推断，今本《创业注》最早出现是在咸亨元年至光宅元年，或是神龙元年至景龙四年，这两段时间。 （四）唐代文献中首次提及《创业注》者是刘知幾的《史通》。我们从刘知幾担任史官、参与修纂国史实录，以及撰述《史通》的时间推定，今本《创业注》很可能就是刘知幾在洛阳担任史官期间，看到温彦弘《创业注》的最初版本而径自修改，并于撰写《史通》时予以公开，时间是在神龙元年至景龙四年间。 四余 论 若上述所论分析不误，则可知今所见《创业注》并非是最原始的版本，依循着本文推测的脉络及所得结论，或可进一步探究《创业注》最初的完成时间。以往学界，多着眼于温彦弘所任陕东道大行台置废时间，讨论《创业注》的成书问题。如果我们从《创业注》最初的文本角度重新思考，或能有新的观点。 据笔者所论，《创业注》卷一中所提“乡长刘龙”，最初的版本应该是“乡长刘世龙”。两《唐书》皆云“刘世龙”曾改名为“刘义节”，既然《创业注》是写刘世龙，则成书的时间应该是在刘世龙改名之前。关于刘世龙改名的时间，两《唐书》并没有明确的记载。《旧唐书·刘世龙传》记载： 刘世龙者，并州晋阳人。……从平京城，累转鸿胪卿，仍改名义节。……再迁太府卿，封葛国公。贞观初，转少府监，以罪配流岭南，寻授钦州别驾，卒。 《新唐书·刘义节传》记载： 刘义节，并州人。……从平京师，为鸿胪卿。……迁太府，封葛国公。义节本名世龙，或言世龙子名凤昌，父子非人臣兆，高祖不听，更赐今名。贞观初，转少府监，坐贵入贾人珠及故出署丞罪，废为民，徙岭南，终钦州别驾。 从《旧唐书》叙述的文脉判断，刘世龙改名为刘义节，是介于鸿胪卿与太府卿之间。刘世龙担任鸿胪卿的时间是在武德元年，而迁太府卿的时间是在武德九年。再从“高祖不听，更赐今名”，以及太宗李世民即帝位后所颁《功臣实封差第》敕书，可知刘世龙更名为刘义节是在“玄武门事变”前，李渊在位期间。《旧唐书·皇甫无逸传》有一条史料很值得注意： 皇甫无逸字仁俭，……无逸宣扬朝化，法令严肃，蜀中甚赖之。有皇甫希仁者，见无逸专制方面，徼幸上变，……高祖审其诈……于是斩希仁于顺天门，遣给事中李公昌驰往慰谕之。俄而又告无逸阴与萧铣交通者，无逸时与益州行台仆射窦琎不协，于是上表自理，又言琎罪状。高祖览之曰：“无逸当官执法，无所回避，必是邪佞之徒，恶直丑正，共相构扇也。”因令刘世龙、温彦博将按其事，卒无验而止，所告者坐斩，窦琎亦以罪黜。无逸既返命，高祖劳之曰：“公立身行己，朕之所悉。比多谮诉者，但为正直致邪佞所憎耳。”寻拜民部尚书，累转益州大都督府长史。 皇甫无逸接连遭人诬告，又与窦琎不协，上表自清并言窦琎罪状。关于皇甫无逸与窦琎不协原因，以及奏言窦琎罪状，《旧唐书·窦琎传》记载： 琎字之推，抗季弟也。……时皇甫无逸在蜀，与之不协，琎屡请入朝，高祖征之，中路诏令还镇。琎不得志，遂于路左题山，以申郁积。有使者至其所，琎宴之卧内，遗以绫绮。无逸奏其事，坐免官。未几，拜秘书监，封邓国公。 唐高祖虽对皇甫无逸慰劳，但仍令刘世龙、温彦博按查，终因查无实据而止，窦琎则因罪黜免益州行台仆射。刘世龙、温彦博按查皇甫无逸事的时间，史虽无明载，但可从窦琎、皇甫无逸的任宦推测之。《唐会要·修前代史》记载： 武德四年十一月，起居舍人令狐德棻尝从容言于高祖曰：近代已来，多无正史……至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诏，司典序言，史官纪事，考论得失，究尽变通。所以裁成义类，惩恶劝善。……秘书监窦琎、给事中欧阳询、秦王府文学姚思廉，可修《陈史》，绵历数载，竟不就而罢。 窦琎仕秘书监的时间，当不会晚于武德五年十二月。而皇甫无逸拜为民部尚书的时间，严耕望先生推测应当在武德五、六年间。由于史籍用“未几”、“寻拜”，因此，我们认为刘世龙、温彦博按查皇甫无逸一事，很可能就是在武德五年。换言之，刘世龙更名为刘义节的时间，应当是在武德六年至九年“玄武门事变”发生之前这段期间。 学界一致主张，温彦弘完成《创业注》是在任陕东道大行台工部尚书期间，唐置陕东道大行台是在武德四年十一月，九年六月辛未（十六日）罢行台。考虑到自武德六年（623）起，秦王李世民与太子李建成之间的权力斗争趋于白热化，作为秦王府重要幕僚之一的温彦弘，恐已无力从容撰写《创业注》。我们再结合刘世龙更名时间，或许可以推断，《创业注》最初完成的时间是在武德五年。 武德五年，李唐基本完成中原统一，作为创业起义元谋功臣之一，同时担任李渊记室参军的温彦弘，藉由撰述《创业注》回顾创业开国之历程，庆贺统一大业之完成！ 注释从略。如需查阅或引用，请阅原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