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集中:详略组接 《伊利亚特》中很明显的、大跨度的详略裁剪,体现了诗人荷马的高明———材料选取与组接,也即荷马对史诗材料的巧制精编,尤其是荷马对材料的选取、组接,以及对情节徐疾进度的安排。不论是在《伊利亚特》中选取10年征战的最后50天作为典型来叙述,还是在《奥德赛》中选取10年返家的最后41天作为典型来叙述,都能看到作者清醒的选材意识。 首先来看《伊利亚特》的情节分布。 一方面荷马大胆按下史诗叙述的快进键,将离主干情节稍远又容易干扰主线的枝叶情节极力压缩,以使关键点被凸显出来。在此意图下,第24-25天这两天,用了101行(《伊》7.381-482),平均每天50行,主要写希腊人和特洛亚人停战焚尸;希腊人造壁垒,挖壕沟。第40-50天这11天共用了109行(《伊》24.685-804),平均每天占不到10行,主要写双方停战十一天,以便特洛亚人为赫克托耳之死举哀(打柴九天,焚尸一天,筑墓一天)。第1-9天这9天,共53行,平均每天不到6行,主要写日神阿波罗一连九天降瘟于希腊军营。第31-39天这9天共用了17行(《伊》7.13-30),平均每天不到2行,主要写阿基琉斯接连每天凌辱赫克托耳尸体;众神九天来议论此事。而第11-21这11天,则仅仅占用了15行(《伊》1.477-492),主要写阿基琉斯拒绝参战,也不出席集会。 另一方面,史诗则在有限的情节动作所占用的时间(50天)中,精选4天来特写,并使其占据整个史诗(24卷)的近九成(共约21卷)分量。具体为:第26天这1天,几乎花费了3卷(《伊》8.1-10.579),主要写特洛亚人攻打,阿伽门农赔罪,阿基琉斯拒战。第28天这1天,花费4卷余(《伊》19.1-23.108)的篇幅,主要写在全体成员大会上,阿基琉斯收下阿伽门农的赔罪礼,两人正式和解。众神参加双方战斗,埃涅阿斯勇斗阿基琉斯;阿基琉斯大战河神;特洛亚人溃败,逃回城里;阿基琉斯在城下杀死赫克托耳;阿基琉斯祭奠帕特洛克罗斯的亡灵。第23天仅仅这1天,用了将近6卷(《伊》2.48-7.380)。第27天这1天,用了整个《伊利亚特》的三分之一篇幅——8卷(《伊》11.1-18.617)的宏大篇幅,写希腊人和特洛亚人大战,双方伤亡惨重;赫克托耳砸开壁垒,攻打船舶。帕特洛克罗斯借阿基琉斯的铠甲盾牌带兵出战,大败特洛亚人,但他后来被赫克托耳杀死;赫克托耳纵火烧船,希腊人处境危急;阿基琉斯决心为帕特洛克罗斯报仇;工匠神赫淮斯托斯连夜为阿基琉斯赶制盾牌铠甲。 《伊利亚特》其他的详略设计。《伊利亚特》里整个赛事的全部内容共占641诗行(《伊》23.257-897)。其中仅车赛一项就占了394行(《伊》23.257-650)的篇幅(占总共赛事行数的61.5%),而其余七项赛事则总共只占了剩下的247行的篇幅。其中,最后一项赛事只占了14行(《伊》23.884-897),仅占总共赛事行数的2.2%的篇幅。综合这几项赛事所占的史诗叙述分量来看,被详述的车赛,以12.5%的项目数占去了被关注机会的61.5%。这是诗人详略安排的需要,其极致化安排就是61.5%-2.2%这种详略的表现。 无独有偶,共24卷的《奥德赛》中的41天情节动作,其中大胆简略乃至一笔带过的是:第4天、第8-11天、第12-28天、第34天及第36天。其中:第36天这1天只有132行(《奥》15.56-188),第4天这1天只有86行(《奥》3.404-490),第34天这1天只有74行(《奥》13.18-92)。更有甚者,第8-11天这4天仅有34行(《奥》5.228-262)的叙述,平均每天不到9行的叙述分量。最为离奇的是第12-28天这整整17天的情节动作时间,作者则仅仅用了15行(《奥》5.263-278行)来一笔带过,以平均每天不到1行的篇幅对奥德修斯离别卡吕普索继续回家的航程进行简略交代。如前所述,简略交代是为详细描写和重点叙述蓄势。相应地,《奥德赛》中以下4天是大分量特写:第33天、第35天、第39天和第40天。其中对第35天这1天的情节动作,作者花了两卷的篇幅(《奥》13.93-15.55)来叙述;而第39天这1天进而用了3卷的篇幅(《奥》17.1-20.90)来进行充分的多方面叙述;第40天则用了3卷半的篇幅(《奥》20.91-23.346);更有甚者,第33天的情节动作被多方面地展开在5卷本的分量(《奥》8.1-13.17)中,它主要叙述阿尔喀诺俄斯为款待奥德修斯举行宴会和竞技。奥德修斯听盲乐师德摩多科斯演唱木马计故事后伤心落泪。他向国王讲述自己离开特洛亚后在海上和异域漂泊流浪的冒险经历。值得研究者们关注的是,这第33天,已经到了《荷马史诗》所涉及的事件时间(20年)之倒数第9天了,可是战争之后的主要事件迄今为止却并未被叙述者纳入到故事情节的正面叙述中。于是,巧妙的荷马则借用“(向国王)讲述”这一插叙的方式,把主人公奥德修斯自离开特洛亚后这10年来的主要经历(在海上和异域漂泊流浪的冒险经历)以倒叙的方式展现给读者,合情合理又紧凑集中,尤其是具有一定的悬念引导性。 从组材方面的区别看来,《格萨尔》让史诗主要篇(部)内部各自首尾对接完整,史诗情节在各篇(部)间的连缀关系被弱化以至各篇(部)相对独立,形成群峰并置的情节结构,并且其情节结构模式化、人物塑造模式化倾向比较鲜明,这些情节和人物的出现,都表现为空间性的并列与重复。而《伊利亚特》从一个时间切入点——最后倒数第50天开始叙事,从一个可以前后紧密链接的事件——阿基琉斯的愤怒开始叙事,围绕并重视时间的单元——日(“天”),集中情节矛盾的展开与解决。 由此看来,从情节结构在形成过程中对材料的选择与组接,分别反映了《格萨尔》的抒情性及其空间性思维,以及《伊利亚特》的叙事性及其时间思维。 (原文刊于《青海社会科学》2015年第4期,注释已略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