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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雷忆曹聚仁: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在我身边

http://www.newdu.com 2020-09-25 未知 newdu 参加讨论
关键词:曹聚仁 编辑家
    
    曹雷,1940年出生,演员、译制片配音演员、导演。曹雷的父亲曹聚仁20世纪30年代活跃在上海文坛,抗战中是著名的战地记者。
    今年是曹聚仁先生诞辰120岁,也是曹雷80岁之年。
    她讲述自己的成长轨迹,也讲述一生追寻事业的父亲。总是缺席的父亲,却仿佛总是在,如生命里的北斗星一样,始终指引着女儿的轨迹。
    秋风起,每当江西的南丰贡橘上市,曹雷总想买来吃。不仅是因为橘子皮薄肉甜,也是因为这橘子曾经救过她的命——
    抗战时,一次,母亲邓珂云独自一人带着大女儿曹雷和小女儿曹霆逃难。三人挤进一辆大篷车。母亲随身带着一只热水瓶。但车厢内太挤了,她一上车就被其他乘客埋汰:“万一打碎了开水烫着人怎么办?”母亲无奈只好舍弃热水瓶。但车行不久,孩子们就感到口渴,可不论是行车的人还是车上的人,都不敢停车为孩子买水喝。时局不稳,路上安全堪忧。他们眼见着前车暂停时遭遇抢劫,因此一车的人只能任由渴极的妹妹狂哭。直到车行到安全地带,乘客下车,看见有当地小贩在卖南丰贡橘,于是纷纷解囊买来吃。靠着橘子的水分,她们娘仨撑过这一段旅程。
    生于1940年的曹雷,打记事起就熟悉了战乱。它具象为没完没了的轰炸、躲警报、逃难和搬家的车马声组成的颠沛流离。这成了她日后作为话剧演员和配音演员生涯的启蒙——她总是能迅速掌握一地方言的发音规律。
    可是,在一个家庭最需要主心骨的时候,爸爸去哪儿了呢?爸爸曹聚仁(1900-1972),是个偶尔才会在家里出现的人,即便在家短暂停留,他也总是忙碌,或者伏案写稿。
    要到几年后,曹雷才明白,这个在紧要关头总是缺席的父亲,究竟在忙什么。1946年夏天,全家终于定居在上海市虹口区溧阳路1335弄5号。夜晚的灯光映亮曹聚仁的脸。当时,曹聚仁正在写作《中国抗战画史》,以每天五六千字的速度,他要将十四年抗战中获得的还散发着硝烟味道的第一手资料写成文章。
    这一年,曹聚仁46岁,曹雷6岁。到1950年曹聚仁赴香港工作前,父女俩度过了人生中最长的一段共处的时光。曹雷记得,那些夜里,屋内一灯如豆,把伏案疾书的曹聚仁的背影在墙上拉得很长。这幅画面,成了她心中关于父亲最“天经地义”的形象——父亲天生就是要写作的。
    父亲的身份,是战地记者。因为采访抗战,他让全家辗转流离。但也是因为采访抗战,母亲和父亲走到一起,有了曹雷、妹妹曹霆、大弟曹景仲、小弟曹景行生命的开始。
    赣州
    解放周末:小时候总是在逃难,看到别人一家抱团取暖的时候,是不是也希望爸爸在身边?
    曹雷:小时候很小,其实也不太懂。真正辛苦的是我妈妈,一个人撑起一个家,还要照顾我们姐妹。我记得有一段时间,我们住在江西赣州,那里经常拉警报。有一次拉警报的时候,我正好在吃晚饭,我又吃得非常慢。我妈听到警报响,一手抱起我,一手抄起那碗剩饭,带我冲到防空洞里。因为防空洞里乌漆墨黑的也没有灯,我妈就在黑暗中继续喂我。她看不见我的脸在哪儿,调羹一直戳在我脸颊上。那么多年过去,我一直记得那把调羹戳在我脸上的感觉。
    解放周末:这细节爸爸知道吗?
    曹雷:爸爸一直都在外采访。有一次,我们到赣州灶儿巷,住在一户大户人家的厢房。厢房后面有一堵墙,墙后面就是街市。一次,一枚炸弹就落在我们后面的那条街。哎呀,那条街上又都是卖毛竹和鞭炮的,被炸弹一炸,整条街在燃烧,此起彼伏,加上人们的大哭小喊,比过年还吵闹。鞭炮传出的极度喜庆的声音,配的是极度悲伤的哭喊,那场景,非常恐怖。
    等到早上,我们去看,那一条街,都消失了。
    乐平
    解放周末:母亲邓珂云的头三个孩子,都生在战时。
    曹雷:都生在逃难的途中。有一次我们逃到一个小城里,借住一户人家,打地铺睡觉。那是大冬天,北风把那糊在窗户上的纸都吹烂了,我们一觉醒来,头发上都是冰碴。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妈妈带着我们两个小孩,从江西赣州到乐平的郊区,生了大弟弟曹景仲,所以他的小名就是平平。
    在乐平,我们门前有一条清水江。我们落脚的房子前有一溜空房子,是美国人战前开设的美孚石油的仓库。在仓库的一角,砌了灶台。院子边上,有两排小房子,是看仓库的老乡一家住的。
    我爸爸就在这里租了两间房子,给我们住。在孩子的眼睛里,这个场地非常大,我们还养了老母鸡,它一叫,我就去捡鸡蛋吃。但地上都是烂泥地,于是隔着几步,我们铺了砖,要走到另一端,就跳着踩着砖。我们还在空地里种了南瓜,我每天去看看,看着南瓜长大一点了,又长大一点了,心里很开心。但还没等南瓜熟,妹妹曹霆得传染病夭折。这一年,正是抗战结束的时候。
    解放周末:您父亲在家书中写过,“正当抗战胜利那一年,我已从上饶回到了上海,霆女却在乐平病死了。那一个月中,云几乎老了十年似了,我呢,真正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万念俱灰。”
    曹雷:妹妹去世的时候,老乡半夜里帮我们到野地里叫魂:“妹子啊,回来了,妈妈等你回来吃饭哦。”天快亮的时候,这种叫声,多么凄凉啊。
    爸爸一直在战地采访,等他回到乐平后,他的朋友们怕他伤心,就在乐平城里银行宿舍的楼上重新租了房子,让我们一家搬过去。有一次我出麻疹,不能吃荤菜,银行宿舍里的老师傅,还特意给我擦了胡萝卜丝吃。原来租住乐平郊区的那家看仓库的老乡,看着我们种下的南瓜长大了,就用草编织了一个垫子,垫在南瓜下面,预防果实沾了地会烂。他们总觉得这南瓜是我们的。等到南瓜熟了,他们还叫儿子挑了南瓜到城里找到我们,给我们带过来。
    我们把妹妹安葬在乐平郊区,我们再也没有回去那里。
    蒋畈村
    解放周末:在抗战时期,你们家族还有许多人直接上了战场。
    曹雷:我们家是浙江浦江墩头镇蒋畈村(今属兰溪梅江镇蒋畈村)人,祖父曹梦歧生有4个孩子,我父亲排行第二。老三是姑姑曹守珊,她的丈夫金式(1904-1994)是黄埔六期的学生。姑父曾跟随汤恩伯军团对日作战,从台儿庄一直打到河南,做过师参谋长、军参谋长。
    我最小的叔叔曹艺(原名曹聚义)18岁就读南京中央军校炮科(黄埔六期),在军校中成立中共地下组织,由瞿秋白直接领导。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他北上参加东北义勇军的后援会工作,后加入东北抗联马占山部队,1934年加入中国第一支机械化部队交通兵二团。1942年夏,日军占缅南、缅中和滇西,他率领汽车兵团穿越原始森林地带“野人山”,开山筑路做运输。1942年12月,任驻印军辎重汽车第六团团长,后被史迪威将军亲荐晋阶少将军衔。1945年1月,中印公路通车,他率车队把堆积在印缅的45000吨援华物资运往国内抗日战场。
    我们有一位堂哥曹景舒出生于1921年,他跟着叔叔也参加了远征军,开着汽车和运输兵团一起在史迪威公路上运送抗战物资。另外一位堂兄曹景辉也在1937年淞沪抗战爆发后参军,后回到蒋畈家中,在祖父曹梦歧创办的育才小学教书。1944年夏天,日本兵放火烧了育才校舍。直到日本投降后,依靠亲友出资捐助,祖父的学校才终于得以重建。
    一个大家族里,不论什么身份,所有人都经历了颠沛流离的抗战岁月。
    爸爸没有一直陪着我们,但爸爸用他的方式参与了抗战。1947年5月,由父亲撰写文字,舒宗侨摄影的《中国抗战画史》第一版面市,售罄一空。这本书后来被用作在虹口开庭审判日本战犯的佐证资料。
    这本书最后引用蒋百里的一句话:“对日作战,不论打到什么地步,穷尽输光不要紧,最终底牌就是不要向日本妥协。唯有长期抗战,才能把日本打垮。一言以蔽之,胜也罢,败也罢,就是不要同他(日本)讲和!”
    四行仓库
    解放周末:还记得抗战胜利时的场景吗?
    曹雷:我记得我们得到爸爸的消息,妈妈带着我们乘着农民运送萝卜的小船,从江西鄱阳湖先到安徽芜湖,然后改坐一艘大一些的船回上海。我记得那艘运萝卜的船,我们吃住都在上面,开了很久很久。每天晚上临睡前,船老大和他的老婆,掀开我们的床褥子,打开船板,从下面的船舱里掏出一根萝卜,和青菜什么煮一煮,就算是晚餐了。到上海时,爸爸已经在上海了,他接我们到中山公园对面的愚园路1423弄24号住下,这里是我外公外婆的家。
    解放周末:对妈妈来说,这下,总算回到故乡了。
    曹雷:我妈妈1916年出生在上海,高中就读于上海市立务本女中(现上海市第二中学)。1934年秋,父亲到务本女中当国文教师时二人相识,四年后在抗日的烽火硝烟中结为伉俪。
    解放周末:妈妈和你说过怎么爱上爸爸的吗?
    曹雷:说他上课好听。爸爸比妈妈大16岁,博学,有风度,有才华。对女孩子来说,当你知道一个你所敬佩仰慕的人恰好在喜欢你时,你是很容易爱上他的,对不对?
    四行仓库保卫战发生时,我爸妈正好在谈恋爱。保卫战发生时,部队将领认识我父亲,允许他随军住在四行仓库。我问过我妈妈,她对四行仓库一役的情况非常清楚。
    当时有一个很浪漫主义的说法,是女童子军杨惠敏用油布包了一面国旗,在枪林弹雨之下,跳入苏州河,泅水到达对岸,把国旗送入军人手中。但在《中国抗战画史》中,我父亲的记录是:“女童军杨惠敏送国旗不是游苏州河过去,而是经由隔壁大楼凿开的墙洞过去的。”后来杨惠敏在《自述》中说:“当我负着神圣的使命走到垃圾桥附近时,被一英军阻止了。经我多番辩论后,我终于在这英兵的许可之下爬过了铁丝网,随又匍匐在地,爬过了许多沙包堆,约两小时之久,我终于爬到了四行仓库,将国旗献给了谢团副和杨营长。”
    当这个十来岁的女孩问谢晋元今后的打算,在场的军人齐声回答:誓死保卫四行仓库!当小姑娘问及你们还有多少战士,谢晋元回答说:800人。这就是“八百壮士”的由来,也是我父亲投笔从戎,正式离开教授和文人的身份,成为战地记者的开端。当然,这也是我们这个家庭的开始。
    解放周末:命运的安排。
    曹雷:对,命运的安排。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全家都为父亲所做的事情作出了牺牲。
    其实妈妈也是很有志气的,如果不是被家庭所累,她一定也会成为非常棒的战地记者。当时他们结婚后,携手去了鲁南作战地采访。父亲为中央通讯社发消息,母亲为《立报》写报道,3月下旬他们到徐州,又共同见证了1938年台儿庄战役的胜利。父亲是第一个报道台儿庄大捷的记者,后又综合各方面消息撰写了长篇报道《台儿庄巡礼记》,各大报纸纷纷刊载,举国上下为之一振,坚定了全国军民坚持抗战的信心。
    但后来妈妈生了很重的伤寒,退回洛阳、上海养病,不久又到浙江,和我父亲会合后去了江西。父亲总是不在家,妈妈要照顾我们那么多孩子,再也没有机会成为记者了。
    抗战胜利后,我们回到上海,住在愚园路外祖父母家。我们一直睡地铺。阿姨在市西中学边上幼师附小做老师。我就在那个小学开始读书。
    溧阳路
    解放周末:父亲对你的管教多吗?
    曹雷:我从小跟着妈妈到处走,学各地方言特别拿手。在愚园路上的小学,我因为普通话讲得好,被老师挑选参加演讲比赛,是父亲给我写的演讲稿,题目叫作《我要当一个演员》。
    我记得其中有这么一句话:“我要我哭人也哭,我笑人也笑。”当时我还得了个奖。我父亲因为喜欢看戏,所以很希望我当个演员。没想到我长大以后,还真的当了一名演员。
    上了一学期后,我就随父母住到虹口区溧阳路,到附近的小学读书。原先虹口被日本人控制,战败后,日本人都走了,大量房屋空置出来。大后方的文人回到上海,看到苏州河南岸都住满了,而虹口又有空房间,所以互相介绍。这就是为什么父亲以及父亲的很多文坛的朋友,当时都住到虹口的原因。
    也因为这个缘故,我的小学同学里很多孩子都是说四川话的——因为他们大多是在后方出生长大的。所以我这么一个在江西长大的小孩,在上海学会了一口四川话。后来我拍《金沙江畔》的时候,在成都慰问官兵,演一出普及普通话的小戏。戏里有个四川籍小兵不愿意说普通话,强调四川话是“鱼米之乡的乡音,天府之国的国语”。这个角色,就是我用一口四川话演出的。
    解放周末:爸爸平常和你说什么话?
    曹雷:爸爸会用家乡话给我念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他说,词中描述的好像就是我们家乡的情景:“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他还给我讲了王冕的故事,一个放牛娃成了画家,他觉得王冕和他自己很像,都是农家子弟。爸爸有一本自己订起来的格子本,指导我把诗词古文抄录下来,就包括了这个故事。
    虽然抗战结束,终于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了,但他还是很忙。只是他回家时,会习惯带本新书给我。后来,1947年,小弟曹景行出生,爸爸也会带儿童绘本回来。爸爸对钱财真的无所谓,但不可以没有书。以至于到后来,父亲下班不带本新书回家的话,我会觉得很奇怪。
    我看书看得越来越快,他给我买的书没两天就看完了,他也开始带外国文学回家给我。小学五年级时,我交周记,写我看了《堂吉诃德》的读后感。老师退了回来,说,这是读书笔记,不是周记。我说我这周没做别的事情啊,这一周每天回家,我就是在读这本书。
    小弟也是嗜书如命。爸爸用《中国抗战画史》的稿费,在溧阳路的天井搭了一间书房,里面堆满了书,这成了小弟的天堂了。我们一转头找不到小弟,就发现他躲在藤书架和墙的缝隙里,在悄悄看书。家里总是要重复这样的对话:“小弟人呢?”“角落里看书!”
    澳门
    解放周末:1950年一别,此后父亲只存在于书信里,和几次短短的见面中。后来,因为父亲的原因,你们在“文革”时期受到很大冲击。当时会埋怨父亲吗?
    曹雷最不容易的还是我妈妈,就像一个单亲妈妈一样带我们长大。父亲去香港后,隐秘而敏感的身份,招致造反派到家里贴大字报。父亲后来致力于促进两岸统一,接触到两岸高层,很多问题都不能辩解。我只能看着抄家的人来,把爸爸的家书全部扔在妈妈的床上,然后用被单四角包起来,都带走了。
    爸爸总是不在。1967年的7月,妈妈陪我到北京结婚,爸爸只能从香港写了三首诗相送。1968年,得知小弟曹景行要去皖南山区时,他特意从香港寄来四卷合订本的《毛泽东选集》,他也不能相送。1970年,大弟曹景仲清华大学毕业后被分派在河北省张家口沽源县农机厂,不幸在战备工作引发的爆炸事故中身亡,年仅25岁。父亲除了在香港写下痛彻心扉的信之外,也不能送一送。
    但也因为爸爸,我的恋爱、我的工作都遇到了转机。
    要不是因为想为爸爸的问题求助,我不会去北京,不会住在复兴中学的老同学家(他也是在虹口长大,原先住千爱里),得不到我的终身伴侣。要不是因为父亲从小耳濡目染教我们读书,后来我当话剧演员、到译制片厂工作,都不会那么顺利。
    解放周末: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是什么时候?
    曹雷:1972年1月31日,他给我们写信,牵挂的还是国事:“雷女,閒儿(即曹景行),我实在没有工夫生病,偏偏要生拖长的病,真是急不得、哭不得、笑不得。我已经无法在尼克松到北京之前回北京了……”
    听说父亲病重,我们赶到澳门想见他最后一面。妈妈当时已经先去了澳门,我和小弟先到广州,然后有人送我们到边境线。当时一会儿一阵大雨,一会儿要摆渡,我记得一直开到天都暗了,我们这边拿手电筒叫对面派摆渡过来。等到了澳门,知道父亲已经过世了。
    我连夜写家属答词,公祭时才见到父亲的遗容。他是因为癌症过世的。真的瘦得不行了。本来就不高的个子,现在躺在那里,我觉得好像只有小孩子这么大。
    我们父女俩,谁比谁更像小孩子呢?谁比谁更天真呢?
    在香港最后的岁月里,他住在一幢四层危楼顶部搭建出的50平方米左右的陋室内,四壁皆书。台风天过后,他的手稿散落满地,浸泡水里,有些被我姑妈收拾起来,有些再也不能复原了。
    1969年12月4日,爸爸写信给我时说:“天下事,不可想得太天真的。雷女,你的毛病,就是太天真,天真是可爱的,但处世并不只是谈恋爱呢……我咬下牙关,决定到海外来做事,找钱养家,闷声不响,自己多吃点苦。那时,你们年轻,是不懂这番道理的。别人以为我到了海外,一定会远走高飞了。我一心向往北京,而且慢慢走上为祖国效力的路子,和别人的想法绝不相同。我的文章,在海外造成了权威地位,这便是我生存下来的基本条件。社会革命,乃是我们年轻(时)的理想,我为祖国效命,也就是实现自己的理想。我虽违背了对你妈的‘永不离别’的诺言,但处在这么伟大的时代,我能天真地开自己的玩笑(吗)?到了今天,你们也该明白我十九年前的决志南来,并不是走错了棋了吧?”
    解放周末:你觉得你明白吗?
    曹雷:父亲去香港时,别人都对我父亲说,你的女儿演戏,为什么不让她到香港来拍电影。我父亲说:“我不要她当明星。”他觉得内地才是艺术能够真正兴旺起来的地方。他去香港,而让我们留在上海,也是他真的觉得我们在社会主义的阳光下成长得比较好。
    你前面问我,父亲在家怎么和我说话,我记得是说浙江话。但其实,我不太记得爸爸怎么说话了,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
    但我记得一件事。1982年,我去上海电影译制厂不久,一天大家在看《斯巴达克斯》原片,有人说,这怎么和小说不一样。我脱口而出:“你们说的是意大利作家乔万尼奥里的《斯巴达克斯》,这是美国的电影,角度不同,切入点不同。”厂长陈叙一一听,就说,“这部片子给曹雷(担任导演)”。后来有什么文学名著改编的电影,厂里也都会第一个交给我。我心里很有底。这些都和我小时候的阅读打下的基础有关系。当时父亲已经去世十年了,但那一刻我知道,父亲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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