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与作文:兼及史学表述(4)
http://www.newdu.com 2024/11/28 06:11:22 文汇报 罗志田 参加讨论
亨廷顿以为:“地图越详细,就越能充分地反映现实。”但“过分详细的地图对于许多目的来说并非有用”。若沿高速公路从一个城市去另一城市,就“不需要包括许多与机动运输工具无关的信息的地图”。一旦“主要的公路被淹没在大量复杂的次要道路中”,反可能使人糊涂。而只有一条高速公路的地图固然简明,在高速公路被交通事故堵塞时,也会“限制我们发现可供选择的道路的能力”。所以,真正好的地图,应是“既描绘出了现实,又把现实简化到能够很好地服务于我们的目的”(《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 简言之,能够适应需要的地图就是好地图;而判断的标准,视地图使用者之目的而定。表述亦然。不论是否学术性的写作,从来有两种倾向,一趋简明,一尚婉转。其实顾炎武早就说了,“辞主乎达,不论其繁与简也。繁简之论兴,而文亡矣。”(《日知录·文章繁简》)文是否亡且不说,繁简之间的紧张甚或对峙,其实一直在延续。鲁迅所说文章“写完后至少看两遍,竭力将可有可无的字、句、段删去”(《答北斗杂志社问》),便曾是广被引用的名句。 而过于简洁,有时可能失真。李济晚年说,近三百年来,欧洲学者往往“从整体论的角度描述中国文明”,不是对中国文明表达“至高的尊敬”,就是表现出“极端的轻蔑”。两者都是“试图把一幅庞大复杂的风景画简化为简单图像而造成的”。就像“中国古代的山水画家或现代漫画家:灵感一来,几笔就把要画的主题画得十分高雅或极具讽刺意味”。其共性,则都缺乏胡适所说的“有证据的知识”(《再论中国的若干人类学问题》)。 在某种程度上,因为很难把研究的探索进程全面表出,学术表述多少都有着把庞大复杂的画面简化为简单图像的倾向。如果能在“有证据的知识”的基础上,“几笔就把要画的主题”表现出来,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优点。例如同老,由于在研究中所思考的问题常逾越时流,所以其论述虽简洁,读来并无“灌输”的感觉,反生史料充盈之意趣。但表述者的把握是个重要的关键,如果把握不住,就真可能差之毫厘缪以千里。 梁启超说过:“会切烧鸭子的人,块块都是肉;不然,便块块都是骨头。”(《读书法讲义》)话说得通俗,却极有道理。心术不好的人或从中看到“作假”,其实这正是所谓表现的手法。中国菜讲究色香味,而同样被看重的还有整体的菜及具体食材的形态,皆涉及表现。同一烧鸭子,可以呈现为块块都是肉,也可能块块都是骨头,两者相去甚远(包括口感),足见表现方法的重要。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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