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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兆梓及其史学

金兆梓是中华书局由编辑做起而走上领导层的员工,曾三进中华书局,前后任职达30年之久。他大学上的是理工学校,喜爱的学科是化学;肄业后教的是国文,课余研究的又是汉语语法和修辞,与历史毫无关系,但因老师张相的推荐进入中华书局,当上文史编辑,从此与历史结缘,走上研治文史的道路,参与了清末民国新史学建构的历史行程。
    一 早年经历金兆梓(1889-1975),字子敦,号芚厂,浙江金华人。其父名金城,是一个自学成才的读书人,安于清贫,以教书为生,终身不应科举。兆梓有兄弟五人,他排行最小,和大哥金兆丰相差20岁。除四兄不愿读书外,他们个个以读书好出名。长兄兆丰进士出身,曾任翰林院编修、京师大学堂提调等,撰有《清史大纲》、《校补三国疆域志》、《中国通史》。金兆梓曾推荐儿子读《中国通史》,说“此书与众不同,是按地理、经济、农田制度、官职制度、兵制、外交、学术等的历朝演变写的,难度较大,是一本好书”①。应该说金兆梓后来从事文史编辑、研究工作,多少与受其大哥的熏陶有关。金兆梓的二哥毕业于京师大学堂,是金华最早参加辛亥革命者之一,民初曾任浙江省参议员和国会议员,晚年长期长中华戏曲学校,写过不少剧本。金兆梓最佩服的就是二哥的才干。他的三哥早年思想进步,鼓吹和传播维新革命思想,后留学日本,习法律,历任浙江省高等检察厅检察官、宁波检察厅厅长等职,留给金兆梓的是不畏强权的“硬汉”形象。
    在哥哥的影响下,金兆梓的学习也很优秀,“年十二,应县童子试,得案首,县中人争相揄扬”②,誉之为天才。其儿子曾问及此事,金兆梓回答说:“这种说法是有的,但是我自己不认为是。”后他改从学校教育,先后以优异成绩毕业于杭州府中学堂和京师大学堂预科。1913年春,受当时科学救国思潮的影响,金兆梓报考了天津北洋大学矿冶系,被录取。第二年暑假,他听说母亲病重,便赶回金华探望。但其母实无大病变,只是体质太弱,生活太孤单所致。医生说要完全恢复健康是困难的,但如有一个儿子在家相伴,使家中气氛不致太冷落,心情舒畅了,也许还能延寿几年。金兆梓听罢就写了一封信给学校请求准给一年长假,在家侍奉母亲。果然其母延寿了五年,但是他的准假早过,便从此失去了上学深造的机会。多年后,其儿子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当时在外地工作的哥哥们不回来,却单要你辍学侍母”?他沉默良久才说一句:“我是靠兄长们资助读书的,那有你们这辈福气”。③
    金兆梓辍学后,就开始走上了工作岗位。最初在金华省立第七中学教国文。该校前身为金华府中学堂,与金兆梓家颇有渊源。其父主持过该学堂;他大哥不仅在那里读过书,而且教过书;他二哥曾任校长;三哥也在那里教了两年书。等到金兆梓去教书时已改名省立七中。因为金家全家都与该校有关,金兆梓对这所学校感情很深,教学十分认真。担任校长后,他针对当时师生因循保守进取心不强的情况,积极从事整顿改革:一方面尊重教职员工,尽量发挥他们的积极性,提高教学质量;另一方面则经常与学生接触交流,关心他们的学业,帮助解决学习中的问题。在他的努力下“教师认真教学和学生勤奋学习蔚然成风,学校面貌焕然一新”。④
    1920年秋,金兆梓应聘去北京高等师范学校任教,教授汉语语法和修辞学等课程,其讲稿“国文法研究”、“实用国文修辞学”经过修订,均为中华书局所出版。由此机缘,金兆梓进入中华书后从事编辑工作。
    二 三进中华书局金兆梓一共三次进中华书局:第一次是1922年,第二次是1929年,第三次是1958年⑤。据姚绍华《金兆梓先生传略》一文所述,金兆梓第一次进中华书局是为生活所迫:“当时,北洋军阀政府积欠北京教职员工的工资为数甚巨,先生迫于生计,乃于1922年春受上海中华书局编辑所之聘,第一次进书局担任文史编辑”。⑥但金兆梓自述并非如此,在《追忆陆费伯鸿先生》一文中,他写道:“记余与先生相识,尚在民国十一年。其时余正在北师大任教,裒集在校讲国文法之稿,颜曰‘国文法之研究’,加以整理排比,敝帚自珍,径致中华,丐其出版。先生得余稿,当以畀编辑所,时阅稿者适为业师张献之夫子。张师时适主持文史,颇需人相助为理而未得,遂请之先生约余入局。余重违师命,乃由平之沪。”在另一篇他为庆祝中华书局成立五十周年所写的文章里,他也说:“我头两次进中华书局的引进人,是我在中学里的文史老师张相--张献之先生。”⑦正是在张相的引导下,金兆梓逐步走上了研究文史的道路。他后来回忆说:“我原是个北洋大学矿冶系的学生,平日在学校中所喜爱的学科要算是化学,但我一生的工作中,却从来不是化学而是历史,尤其是教科书。”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向呢,就是因为老师张相调教的缘故:
    我初次进中华,他正在主持文史地的中小学教科书。我一进局,他就教我编著一部新学制的初中本国史教科书。我推说历史非所素习,不好胡乱搞。他鼓励我并且允许我尽量帮忙。师命难违,我只好担任下来。在这书的编著过程中,他就用带徒弟的方式督促我,教导我,使我勉强编成这么一部书。不意这书一出,半年中销数便达二万五千部。这样的销数,在现在不足奇怪,在1922年的中国,可就是破天荒的事了。于是就有人恭维我是个历史教育家了。其实这是张老师作成我这不虞之誉的。但从此我却不能不钻研历史了。我的为学前途也便从此转了向。⑧
    虽然初任编辑就取得不俗业绩,但金兆梓似乎并未爱上这一行,仅工作一年,便考取外交部主事,复去北京任翻译。六年后的1929年,他第二次进中华书局工作,引进人是陆费逵和张相:“民十七,余挈眷南归,道出沪上,以旧谊谒先生(指陆费逵)暨张师于静安寺路总厂,时则国民革命军方底定江南,一时人心大慰,民气因之发扬。先生认文化教育之业为百事之基,欲有以辅助国民革命之鸿猷,坚邀相佐。余当时思归心切,请俟诸异日,先生乃挽张师屈趾旅邸者至再至三,余感其□殷,乃重理旧业”⑨。这次他一直工作到退休,时间长达23年。这23年,以卢沟桥事变为界,可以分为前后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他积极组织编辑各种教科书,“包括从初小到高小、从初中到高中、从简易师范到普通师范以及南洋华侨各级中小学校课本用书在内,在‘七·七’事变爆发前已逐一出齐”⑩。这些书精益求精,具有较高的质量,使金兆梓几乎付出了性命不保的代价。多年以后,他以痛定思痛的心情来回忆个中的艰辛和苦楚:
    第二次进局,局中狂于我编初中本国史的成功,谬以为我真于教科书已有了三折肱的经验,竟叫我做了教科图书部部长,将这件最麻烦的事整个压在我肩上。这件事怎么说是最最麻烦的呢?其一,从初一到高中所有的学科起码有十种以上,这十多种学科,又得按初高小、初高中四级高低不同程度为之配置材料;同时又将英、国、算、文、史、地、数、理、化、音乐、美术、劳作各科的编辑先生都合并到教科图书部中来归我领导。我当然不可能科科都升堂入室,但门口总得张这么一张,这张一张就已够苦了我。其二,所有这些科目的编制,当时都必须由教育部颁定什么课程标准、教材大纲。写教科书的人就得按部就班紧紧地扣住部颁的教材标准写,不许你自出心裁,自出心裁,就会扣你一顶不合标准的帽子而不许发行。……偏偏在我担任这劳什子部长时,正是反动政权权贵争夺教育部的当儿,所谓教育部部长不断在更换时,新部长对旧部长能显示的新猷,似乎就只在这课程标准的改订上。所以每换一个新部长,必有一份新的课程标准要颁布。……单就我担任教科图书部部长的五年间(1930至1935),就改订了课程标准三次。往往前一次的各科教科书没有全部改编完成,后一次又来,这时候全国中小学就得坐着等待新教科书的出版。于是,编辑人员、印刷人员、发行人员就得全部动员起来,终年累月忙得屁滚尿流,把这急如星火的工作赶办出去;而我和类似我的教科书负责人这一份辛苦就不用提了。综计在我这五年中随着这种工作的高潮,血压也随之而高达二百度以外者两次,性命几乎不保。(11)
    如果说第一阶段金兆梓是由于工作紧张繁忙而陷入苦海,那么第二阶段他虽然工作上没有那么大压力,但因遭遇国难,仍然未脱离苦海。卢沟桥事变爆发后,中华书局总经理陆费逵举家避难香港,书局的重心也随之移至香港。上海中华书局的所有业务遂几乎停顿,编辑人员也大多星散,只剩下金兆梓和舒新城、吴廉铭、姚绍华等少数人留守。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进攻租界,金兆梓被迫逃离上海,从浙江历经江西、湖南、广西、贵州而抵达重庆大后方。一路上,颠沛流离,艰险万状。到重庆后,金兆梓受命以总编辑名义行事,着手筹备于1938年停刊的《新中华》杂志的复刊工作,目的是一方面搭建平台宣传抗日以鼓舞士气,另一方面借以联系大后方的作家为中华书局写稿。1943年1月,《新中华》以月刊形式恢复出版,成为大后方唯一一份大型期刊,金兆梓任社长,并主撰社论。与此同时,他也出任编辑部长,协助书局成立编辑所和印刷机构。据姚绍华回忆,当日军大举入侵湘、桂,西南遍传烽火之际,金兆梓对大后方的出版事业贡献很大:
    

当时内地出版物印刷质量普遍低陋,先生就凭借到达渝地的港沪两厂技术员工对他的信赖,建议在李子坝建立印刷厂,并千方百计创造条件,以提高印刷质量。这样我局出版物印订质量迅速提高,还影响其他印刷厂家的印制品质量的增进。由于先生对书局的贡献,声望与日俱增,当时来重庆的各地经理,对他倍加敬重,称他“老夫子”而不名,多数印厂工人也都称呼他“老夫子”,这竟成为对先生的专用尊称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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