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锡诚]谈谈民间故事的记录、整理及其他[1](2)
http://www.newdu.com 2024/11/24 06:11:52 民俗学博客 刘锡诚 参加讨论
二 现在,民间文学工作者中间有不少人把民间文学的整理了解为对所搜集到的某一篇作品或某一母题的作品进行艺术加工或改写。我以为这样的理解是不恰当的。 有些同志搜集了一些民间故事,或者根据童年时代听到的故事,经过回忆写下来,就拿去(全部或部分地)发表。这些同志的用意也许是好的,但是他们是把它们当做真正的民间故事读物发表的,因此不能不考虑到教育意义和美学意义等方面,然而他们掌握的材料又很少,不但在思想内容方面不合心意,甚至感到“语言杂芜、细节重复累赘或缺漏”[4],于是不得不动手修改。有的人认为,既然要忠实记录,那么“语言必须跟口述者一样”,什么“从前,从前”之类“老是叙述,怎么生动”!“必须勇敢地跃进一步,从内容到形式、风格,要创造些新的来”。[5]有些人认为,绝大多数民间的讲述者文化水平很低,艺术修养很差,真正的艺术大师少见,他们讲述的作品大半不完整,有的头好,有的尾好,有的粗鄙得不能发表,如果要发表,定要经过这些同志加一番“整理”之功夫。 在这些人的做法中,所谓整理,不仅包括规整字句,注释方言,提供讲述者的情况和故事流传演变的情况,而且包括更动重大情节,改变故事结局,增删人物,以至根据若干故事拼凑成一个故事等工作。 劳动群众中确实有许多杰出的、天才的人物,他们能讲述完美动人的传说故事。他们口述的作品中,有不少是具有个性的比较完美的作品,可以不用修改(而且若干年来就是这样在口头上流传的)就能与读者(这样的读者是与口头讲述时的听众没有多大区别的)见面的。遗憾的是,这些同志不承认,或理论上承认而事实上不承认有比较天才的人物和比较完整的作品,他们不相信世世代代的劳动群众的艺术创造力,似乎任何口述者都不如整理者的思想与艺术技巧高超,必须经过他们“整理”一下,民间文学的光彩才能放射出来。殊不知,劳动人民的口头创作世世代代流传在民间,保存到今天的,多是优秀的东西(当然也有艺术性粗劣、思想不健康的东西)[6]。难道这些东西一经他们记录就变得粗鄙不堪,芜杂啰嗦了吗?不,决不是这样。 在我们读到的一些集子中,就有不少这样的例子:经过“整理”之后,原来朴实无华(朴实并非简单)的故事,成了矫揉造作的东西,失掉了丰富的民间口语和讲述者的个性。一件民间的作品,忠实准确地记录下来之后带着原讲述者的个性特点、语言风格特点,渗透着他的(以及他所代表的)世界观。经整理者整理之后,其中必然注入了整理者(现代的或古代的)的观点和思想。研究者根据这些伪造品进行研究,必然会得出非常错误的结论。这样的东西,怎么和忠实的记录有同等的价值呢? 有的人主张:整理者也属于劳动人民的范畴,应当是民间故事的创作者的一员。或者:传统的民间文学经旧文人整理以后,就面目全非了,因为他们是属于统治阶层的人物,思想观点与劳动者格格不入,而今天,知识分子劳动化了,思想上与劳动者一致了,所以整理者可以是创作者的一员。 在过去的时代中,记录者和整理者多为统治阶层中的人物,他们在采录和编订民间作品时,有意无意地加入了自己的思想,甚至有不少文人墨客用自己的拙劣的作品充当民间作品,这种例子是不胜枚举的。因此,在过去时代的民间文学中,提出反对假冒民间作品是有很重要的意义的。随着社会的发展,今天知识分子与工农结合、知识分子劳动化,大大缩小了互相之间的差别。但是意识形态的发展变化,往往是落后于基础的发展变化的,虽然资本主义以及封建主义的思想影响,还相当顽固地残留在人们(尤其是知识分子)中间,并且经常起着有害的腐蚀作用。劳动人民中间固然也有落后的思想,但是把反映他们的心理状态的文学作品按照我们的意图加以整理或拼凑,必然会“使民间文学的资料受到损坏”。提倡整理,提倡整理者是创作故事的一员,无疑是使有悠久传统和形成发展过程的民间文学现代化的错误主张。这方面的例子也是不少的,仅就刊物上批评过的,可以举出萧甘牛编写的《龙牙颗颗钉满天》这篇“故事”,整理者“在古代的人物身上加进了非古代的思想感情”。[7] 前面说过,搜集到的民间文学资料,大都有科学研究的价值。这些材料应当经过科学的分类集中保存在一定机构供研究参考。此外,还可以从中编辑一些记录的原稿出版(这种出版物一般不作改动,只作注释,提供出搜集、讲述者及其作品的流传情况),供更广泛地研究。 在大量的材料中,有一部分是可以在一般报刊上发表,或编成集子作为一般文艺读物广为传播的。但是这必须是经过严格地甄别与选择的,要发表的作品,除了传授知识外,还必须合于思想教育与美学教育的原则。但是,民间故事的内容往往是很复杂的,它们多半反映了幻想的世界,因此,不能用评价一般文学作品的原则来对待民间作品。发表这种作品的时候,仍然需要做一些编辑方面的工作,把若干显然次序颠倒、混乱的语句加以整顿,比较难于使读者明白的方言加上注释,等等。 我以为,像有些搜集整理者所做的那种整理,即改变或删除某些情节,甚至按照现代小说的写作方法,把人物典型化,把若干母题相同或相近的故事综合、拼凑成一个故事的做法,显然属于改写或在民间故事的基础上再创作的范畴,而不属于民间文学的范畴。因此,我认为,在民间文学领域里不应允许这种近乎改写的“整理”的存在。 这里所说的改写,虽然不属于民间文学的范畴,却应属于民间文学科学研究的对象。所谓改写,就是在原民间故事传统的基础上,进行改造和编写,经过改写者的取舍和创造,便产生了一种新的艺术作品。这样的作品本质上已不再是民间文学作品,而是注入了作者的创造性劳动的文学作品。当然,这种工作也是有意义的。阿·托尔斯泰改写的《俄罗斯民间故事》,便是一个颇典型的例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