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书事记言,勒成删定,从编纂学上阐明史体的双轨 知几论史,文理密察。其所论列,不仅止于消极的批评,且多建设性的创议。 如:因旧史体例乖越,于是《内篇》特详史家的体例,《杂述》强调杂史的作用。 因史文靡丽,因习模拟,“非复史书,更成文集”,于是揭其五失,倡文史分离之说。 因旧史记事缺滥,“事有妄载,言有缺书”,于是主张“远略近详”,发《烦省》之论。 因史书叙事烦琐,于是别体为四,分流为二,力主用“简”用“晦”,而有《叙事》之作。 因史籍撰注失实,或“苟出异端,虚益新事”;或“不凭国史,别讯流俗”;或“怯书今语,勇效昔言”,因作《言语》、《采撰》、《直书》之篇。莫不“辨其指归,殚其体统”,真当得起“其为贯穿者深矣,其为网罗者密矣,其所商略者远矣,其所发明者多矣”的自赞。后来修史家多直接间接受其影响而改辙更弦,奉为圭臬,浦起龙在其《通释》按语指出:“自其以‘编年’、‘纪传’辨涂辙也,而“二体”之式定;自其以《史记》、《汉书》昭去取也,而断代之例行;自其斥《秦纪》于未帝之先也,而开创无冒越之篇;自其拟《世家》以随时所适也,而《载记》有变通之义;自其论后妃称《纪》或寄《外戚》皆非也,而传首始正;自其论篇赞复衍、更增铭体尤赘也,而骈韵都捐;自其力排班志之五行也,而灾祥屏{K10502.jpg}纬之芜;自其痛诋魏收之标题也,而称谓绝诞妄之目;自其以书地因习为失实也,而邑里一遵时制;自其以叙事烦饰为深诫也,而琐噱半落刊章。约举数端,后史可复”。可谓持平之论。欧宋《新书》,亦往往采其绪论(钱大昕《养新录》)。这些还限于旧史体例方面;要其精义所注,则为史道“二流”之论。所谓“书事记言,出自当时之简;勒成删定,归于后来之笔。然则当时草创者,资乎博闻实录,若董狐南史是也;后来经始者,贵乎儁识通才,若班固陈寿是也。必论其事业,前后不同,然相须而成,其归一揆”(《史官制置》)。盖就史料与史书二者,提出分工合作之说,而以“当时”、“后日”并论,最为切实易行。孔子本鲁史策书成文而作《春秋》,司马迁本《国语》、《国策》、《秦纪》、《世本》、《楚汉春秋》而撰《史记》,司马光撰《通鉴》,首纂长编以为要删之本;历朝《起居注》、《实录》之成为国史资源,其故在此。所以“当时”秉笔,是史料的记注,要能详尽;“后日”删润,是史书的撰述,贵乎别裁。写作要求不同,体例因之各异。盖古史职掌“记注”,而撰述必待其人。“君子以博闻多识为工,良史以实录直书为贵”,分工不同,要求斯异。换言之,“记注”近于史料的排纂,“撰述”则是史书的删定。一重史实,一重史势。这种体例的分工,就在今天的史学界,也不能说是不重要的。知几稽考旧史,参以经验,探索出这个规律来,它的首创性是应当给以较高的评价的。 (三)史官建置,监修独撰,从提高史职立场,指出“一家独断”的优越性 中国史官,建置很早。于文,“史”从又执简,“尹”从又执笔,盖自殷商之世,已经有典有册。史官之“史”,实兼皇家书记官、图书档案管理者及高等顾问诸职。《周官》五史,职掌分明;《曲礼》所说“史执笔,大事书之于策,小事简牍而已”。知几《史官制置》详载历代有名的史官,以为一国历史文献所寄托的象征。汉兴,司马氏父子相继为太史公,位在丞相上。孝宣以后,名位始轻;东汉以来,乃有“兰台”、“东观”、“著作”之名;魏晋以降,“秘书”、“著作”、“修史学士”,“杂取他官,不恒厥职”;而设局监修国史,以大臣统领,实从晋康帝时武陵王领秘书监开始。从此父子相传、一家独断之学,遂移于史局了。知几对此深为不满,既为《辨职》篇说明“史之为务,其途有三:彰善贬恶,不避强御,若晋之董狐,齐之南史,此其上也;编次勒成,郁为不朽,若鲁之丘明,汉之子长,此其次也;高才博学,名重一时,若周之史佚,楚之倚相,此其下也”。意谓史在得人重任,不在设局监领。唐之设局,定制加严,史馆则移入省中,监修则通敕朝宰,种种限制不一而足。知几以为“凡居斯职者,必恩幸贵臣,凡庸贱品,饱食安步,坐啸画诺,若斯而已矣”。史必设局、局必置监之弊,至此为极。从提高史职、反对官僚主义的积弊出发,知几在《忤时》篇,借与监修国史萧至忠诸官书,要求退出史馆,自陈“五不可”的理由。 一是人多阁笔,汗青无日;二是史材难集,无所取资;三是取嫉权要,不能直书;四是禀承监修,牵制难行;五是科条未立,铨配无人。一针见血,揭发了领局监修国史的弊端。其中心所尚,则在独立修史,摆脱权贵干涉。所谓“昔鲁史之修《春秋》也,不籍三桓之势;汉臣之著《史记》也,无假七贵之权”。所以“深识之士,退居清静,杜门不出,成其一家独断而已”。这种私人撰史的优秀传统,在长期封建社会中,虽然受到阻碍;但是唐后一些著名的代表作品,若《三通》、《通鉴》诸书,都是完成于一人之手(或独力或主编),其质量之高,迥出一般所谓《正史》之上,足证知几此一主张的卓越了。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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