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代小结:关于我们的总体评价 通过有关生成背景的阐释,我们已有比较充分的根据对现代西方历史哲学作出如下总体性评价: 从西方近现代之交的社会、文化、学术、哲学等方面的背景来看,作为一股新兴历史阐释思潮的现代西方历史哲学,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相当活跃的研究领域。一些主要代表人物学术眼光敏锐,研究目的明确,他们既注意概括当代西方的社会状况,又积极反省近代西方的学术传统,同时还广泛吸收了现代心理学,社会学、人类学、文化学、宗教学等学科的研究成果,从而提出了大量带有关键性、挑战性的现实问题与理论问题。但同样明显的是,这些代表人物所作的诸种理论尝试在基本观点、研究方法、特别是哲学观念上又都带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乃至重大失误,因而致使凡此种种尝试纷纷落入一种空前的理论困境。依笔者所见,这种困境至少以其矛盾形式表现于以下两个层面:其一就研究状况而言,一方面是当代历史哲学研究面临的主要问题极富关键意义与挑战色彩,另一方面则是诸种流派作出的理论回答相对欠缺回应能力;其二就理论影响而言,一方面是历史哲学研究已处于当代人文研究领域的前沿,而一些重要思想家所作的种种尝试又不乏突破之处,另一方面则是一般学者、尤其是历史学者却对现有的研究成果抱有一种冷漠态度。 现代西方历史哲学所处的理论困境已是公认的事实。英国历史学家杰弗里·巴勒克拉夫在其主持编纂的《社会与人文科学研究主要趋势:历史学卷》(18)里直言不讳地指出:“如果说在当代历史研究的趋势中确有一个突出的特征的话,那就是历史学家摈弃了历史哲学。”(19)那么,造成上述现象的主要原因何在呢?巴勒克拉夫援引了H·斯图尔特·休斯教授的看法:当代历史哲学家们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所作的各种努力,最后都没能逃脱主观主义或相对主义的命运,因而它们对历史学家来说都是缺乏说服力的。(20)巴勒克拉夫等人对于现代西方历史哲学所处困境及其原因的分析,确是较为中肯的。不过,笔者对此还想补充一点带有实质性的意见。这就是上述分析不应仅仅停留于历史哲学与史学研究的直接关系,而应继续深究历史哲学与历史现实的交互作用。 众所周知,历史哲学是一个现实感与实践性极强的学科。这里所讲的“现实感”与“实践性”作为两个客观特征或逻辑限制,实际上从不同的角度抉择着任何一种历史哲学学说的理论命运,从理论建构的角度来看,现实感意指一种学说的认识对象暨认识目的;从理论运作的角度来看,实践性则衡量着该种学说能否真正反映认识对象并达到认识目的。由此可见,以上两个客观特征或逻辑限制向研究者们喻示的是同一“历史认识逻辑”,即历史哲学研究所应实现的是“历史现实-理论建构-历史现实”(21)这样一个艰难而曲折的逻辑循环过程。这一循环过程得以完成的客观尺度就是“实践性”,而“完成这一逻辑大循环过程”或“符合这一客观尺度”也就是历史哲学研究者们所渴求的“真理性”或“科学性”。 设若上述“历史认识逻辑”能够得以成立,那么,我们便理应着眼于历史哲学与历史现实的相互关系,去追究现代西方历史哲学步入理论困境的深层原因。从现代西方历史哲学赖以生成的复杂背景来看,一些主要代表人物,象斯宾格勒、汤因比、蒂利希、柯林武德等人的历史哲学论著,起初之所以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反响,不仅强烈地震动着历史学家和其它人文研究领域的学者,同时还广泛地吸引了西方社会的一般读者,一个明显的事实就是这些论著或鲜明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状况,特别是那场历时数十年的西方文化危机,或尖锐地揭露了前人的历史偏见,尤其是近代西方历史研究中的重大弊端。而时至本世纪五、六十年代,虽然西方文化危机依旧没有得以彻底摆脱,西方历史研究状况也仍然没有得到根本改观,但这些主要代表人物的理论观点却过早地受到冷落,一个同样明显的历史证据就是他们没能真正解释现实,没能经受得住历史实践的无情检验。因此,使现代西方历史哲学陷入理论困境的真正原因,不是西方社会的局部改良,也不是历史学家对于历史哲学的抽象思辩不抱兴趣,(22)而是诸种流派的理论体系本身带有的“逻辑残疾”,即由于理论建构与历史现实的脱节而造成的历史认识过程的“残缺”。循此追究下去,笔者认为,这种“残疾”与“残缺”的症结主要有二:(1)作为一种社会阶级性根源的偏颇的阶级立场;(2)作为一种历史认识论根源的陈旧的唯心史观。择要而论之,即就现代西方历史哲学在其生成时期面临的两大基本问题而言,当代西方文化危机显然是诸种现实矛盾,象社会的、经济的、政治的、阶级的、民族的、文化的等等,激烈冲突、交互作用的总体现、总爆发;而近代西方人文研究、特别是历史研究的根本缺陷也无疑在于盛行至极的唯心史观的思维方式。说到这里再去联系前文有关“阶级特征”与“哲学本质”的阐释,我们就不难推断,象汤因比等人那样,有意偏执其阶级立场而以历史哲学为一个阶级的命运进行辩护,到底能否如实揭示诸种现实矛盾,为文化危机指明一条出路?象柯林武德等人那样,仅仅囿于历史过程的精神一面而去过分夸大思想的、心理的、潜意识的等等深层精神因素,究竟能否全面说明历史运动过程,为史学研究提供科学准则?总之,就历史哲学与历史现实的关系问题来看,在现代西方历史哲学的诸种流派那里,狭隘的阶级立场与肤浅的唯心史观犹如分别寄居于现实与理论领域的“两个幕后操纵者”,前者在侧眼数落着“历史现实”,后者则在海口夸张着“精神哲学”。它们二者彼此呼应,异曲同工,在整个研究过程的背后一起阻碍着那些主要代表人物的逻辑脚步,致使他们无力走完“历史现实--理论构建--历史现实”这样一条艰难曲折的历史哲学探索路程。 真正意义上的哲学批判旨在积极发现理论创造的正确逻辑走向。因而,从对现代西方历史哲学生成背景的哲学批判中也不该引出全盘否定的消极结论。事实上,我们借助前面的重点分析与总体评价已经看到,虽然诸种流派代表人物的理论观点存在着严重缺陷,但他们所作的理论探讨已将历史哲学推到了当代人文研究领域的前沿,并把诸多不乏现实意义与学术价值的重大难题留给了后人。如果可以认定真正的问题对理论创造来说无异于一笔精神财富,那么,我们这一代中国学者便有责任跨入这一前沿领域,积极展开与国际学术界的理论对话,力求就这些难题作出历史唯物主义的、具有当代学术水准的科学阐释。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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