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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与汉代经学(4)

司马迁在解释历史演变时,既没有引用五行相胜说,又没有引用三统、三正说;大概因为它们都神秘化而远于人事。但是也引用了董仲舒的说法。例如,“太史公曰: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周秦之间,可谓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岂不缪乎?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史记·高帝本纪赞》)这里既承认夏、殷、周三代忠、敬、文三种政教的承敝易变的关系,又把秦置于三王之道以外加以批评,显然受了董仲舒经学的影响。但是,司马迁说:“秦取天下多暴,然世异变,成功大。传曰:法后王。何也?以其近已,而俗变相类,议卑而易行也。学者牵于所闻,见见秦在位日浅,不察其终始,因举而笑之,不敢道。此与以耳食无异,悲夫。”(《史记·六国年表序》)秦取天下多暴,是事实;其成功大,也是事实。汉基本上继承了秦制,这就是法后王。这仍然是事实。怎能抛开这些事实对秦采取“举而笑之不敢道”的态度呢?司马迁把这种对秦的态度嘲笑为“与耳食无异”,应该说这就是对于不予秦为正统的学者(当然首先是董仲舒)的不指名的批评。这是司马迁不同于董仲舒者之一。又如,司马迁在比较三代诸侯与高祖功臣侯者异同时指出,同是诸侯,三代诸侯那么多,历时又那么长久,而汉初受封的功臣侯者百余人,仅经百年,至武帝太初时仅剩下五个,“余皆坐法陨命亡国,眊矣。”于是他深有感慨地说:“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镜也。未必尽同帝王者,各殊礼而异务。要以成功为统纪,岂可绲乎?”(《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序》)这就是说,由于时移世异,古今情况已有很大不同;所以用古作为镜子照照还是有益的,要求今就象古一样那就是不可能的。因此,司马迁说汉代用夏之忠,那只是说以之为借鉴,而决非汉代又回到了夏的情况。在这里,司马迁是司马迁、董仲舒是董仲舒,“岂可绲乎?”这是司马迁不同于董仲舒者之二。总之,司马迁看历史的演变,从事实而不是从经学或五行说公式出发,同意历史的演变有某种循环的特征,而并不认为客观的历史真的就是在封闭的圆圈中循环的。
    第二,关于天人之际的问题。在古代,不少思想家都用天人关系来解释人世间的盛衰与祸福、有时候还用这种关系来解释历史演变的原因。
    在儒家典籍中,是有以天人关系解释历史演变的传统的。在《尚书》中,王朝的更替往往被说成为“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尚书·召诰》)天为什么会改换“元子”(即天子)呢?这是为了把这个天子的地位从无德者的手中夺回来,转交给有德者的手中。夏代先王曾经有德,所以得了天命即王位;夏代末王失去了德,天就命令有德者商汤革了夏代的命。商汤以有德得天命,至其末王又失去了德,于是天又命令周文王、武王革了商代的命。《尚书·周书》中有许多篇都反复讲这个道理。周统治者意识到天命是会转移的,因而也是不易把握的。怎样才能知道天命的动向呢?”天棐忱辞,其考我民。”(《尚书·大诰》)看看民心就知道天命的动向了。《孟子·万章上》引真古文《尚书·泰誓》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在《尚书·周书》中,把天看作能赏善罚恶的主宰者或上帝,这个认识的水平并不算太高;可是,把天命看作民心的反映,这种认识中就已经具有水平甚高的理性因素了。
    孟子对《尚书》中的上述思想作了进一步的发挥。万章问孟子说,尧把天下传给了舜,有此事吗?孟子回答说,天子不能拿天下给别人,舜得天下是天给的。怎见得是天给的呢?尧在位时用舜作副手,这就是荐舜于天。舜祭祀,神接受,舜办事,“百姓安之”。这就是“天与之,人与之”。尧死以后,人民拥护舜而不拥护尧的儿子。这样就是天把天下给予舜了。万章又问,有人说,禹的德行就不行了,天下不传贤而传子,对吗?孟子回答说,不对。“天与贤则予贤,天与子则与子。”因为禹也曾荐益于天,可是禹死后,人民不拥护益,而拥护禹的儿子启。所以启得天下也是天给予的。益为什么不能得到人民拥护呢?孟子说,舜做过尧的副手二十八年,禹做过舜的副手十七年,“施泽于民久”,而尧、舜的儿子又都不肖,所以舜、禹能得人民拥护;而益只做过禹的副手七年,“施泽于民未久”,禹的儿子启又贤能,所以益得不到人民的拥护。先前的国君的儿子贤或不肖,被荐者作副手的时间长短,这都不是人力所能决定的。“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所以传贤或传子都决定于天、于命。(见《孟子·万章上》)这样,孟子就又给天加上了一种偶然性的解释。不过,就连这些偶然性,最终也要由人民的拥护这一决定因素来实现。所以,在孟子看来,天命和民心是一致的;他以天命解释历史的演变,实际即是以人心向背来解释历史的演变。
    邹衍的阴阳五行说,讲的也是天人关系问题。他的五行相胜说,是以木克土、金克木、火克金、水克火、土克水的形式表示一种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而人只能适应它的天命。他的五行相生说,是讲“{K1B704.JPG}祥度制”(《孟子荀卿列传》)。因而“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太史公自序》)的,其说大体可见于《吕氏春秋·十二纪》或《礼记·月令》中。这种思想产生的背景大概是,战国社会剧变而争战酷烈,旧体制的破坏势成命定,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了。秦始皇正式宣布秦得水德,“刚毅戾深,事皆决于法,刻削毋仁恩和义,然后合五德之数”。(《史记·秦始皇本纪》)看来他是在自觉地适应以水克火的天命,而不再顾忌人心了。实际上他也是认为人心不足畏的。
    汉代秦以后,儒家讲天人关系,大体分为两支:今文《尚书》家讲《洪范》主要以五行说灾祥;而陆贾、贾谊等则又注意以人心解释天命,因为他们在总结秦亡的经验时重新认识到了人心的重要性。到了董仲舒的手里,二者又合而为一。他的春秋公羊说,既以人心解释天命,又以五行相生,相胜说来讲灾祥。他对汉武帝说:“臣谨按《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无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强勉而已矣。”“故治乱废兴在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谬,失其统也。臣闻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归之,若归父母,故天瑞应诚而至。”“诗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为政而宜于民者,固当受禄于天。”(《汉书·董仲舒传》)董仲舒把天说成人格化的上帝,上帝是爱护人君的,会对人君给以警告以至奖惩,而最后奖惩的标准还在于人君是否能得民心。这实际是把孟子的说法作了宗教神学化的加工,本质上还是儒家以人心的解释天命的思想。董氏以天人感应之说讲灾祥,备见《春秋繁露》书中,成为以后史书中五行志的滥觞,这里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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