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中期以后,金观涛以在历史研究中引入系统论、控制论方法为旗号,公开否定历史唯物论,提出所谓“中国封建社会是超稳定结构”的理论,不但造成恶劣的社会政治后果,而且严重曲解了系统原理,败坏了在社会历史领域中应用系统科学的声誉,必须予以认真的清算。本文无意涉足“超稳定结构论”的史学方面,而把目标限定于剖析金观涛如何曲解系统科学的原理和方法,澄清若干重要观点。 篡改了阿希贝的概念 金观涛声称,他的超稳定结构概念来源于阿希贝的论著。为辨明真伪,我们先来做点溯本求源的工作。 稳定性是控制论的基本概念。经典控制论研究的系统,有关受控对象的特性、输入特性和环境条件在设计前已完全了解,通过精确的分析,设计者可以确保系统具有预定的良好稳定性。当系统在运行中受到扰动偏离预定状态时,内部固有的机制能使它克服干扰,重新回到预定状态。这就是通常讲的稳定性,阿希贝称之为简单稳定性①。 许多现实的控制问题中,对象特性、输入特性和环境条件在设计前所知甚少,设计者无法使系统具有预定的良好稳定性。但我们知道,生命系统在适应环境变化时表现出很强的自镇定能力,或者在受到损伤后能够自行修复。受此启发,阿希贝在40年代末着手探索新的控制原理,设计出一种具有自行镇定能力的稳态机。在50年代发表的《设计一个脑》一书中,他对这一研究作了理论概括,提出超稳定性概念②,以区别于前述简单稳定性。阿希贝的超稳定系统在具有简单稳定性之外,还具有自行镇定能力,即在缺乏先验信息的情况下,系统可以在一定边界范围内自动“识别”哪些运动形式是稳定的或不稳定的,通过反复探索,自动摈弃不稳定运动形式,保留稳定运动形式。或者说,在受到损伤后,这种系统能自行修复,重建稳定态。与简单稳定性系统相比,这种系统显然“有着更加高超的稳定性”。③因此,阿希贝把这种系统称为超稳定的。 按照阿希贝的定义,具有超稳定性的系统极为普遍。他本人明确承认这种普遍性,指出哺乳动物、脑组织等都是超稳定的,就是普通的机器也能做到在受损伤后恢复其功能。阿希贝原则上赞同把这一概念应用于社会系统④。事实上,严格按阿希贝概念分析问题的人都会发现,不同国家在每一社会形态下的发展演变过程,都表现出具有自镇定自修复能力,都有过在多次动乱中重新趋于稳定的历史。被金观涛多方美化的西欧各国历史上的封建社会和现存的资本主义制度,都是在风风雨雨中经过反复的动荡和修复,才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可见,阿希贝讲的超稳定性原本是一个没有“轰动效应”的一般概念,反映的是一类广泛存在的客观现象。 但是,在金观涛的笔下,一切资本主义国家(包括它们历史上的奴隶制和封建制),特别是欧美日本等国,都不是超稳定系统,唯独中国的封建社会(还可能有古埃及的奴隶制王朝)受到特殊礼遇,被恩赐为超稳定结构。他还从理论上断言:“超稳态系统是不多的”。⑤这似乎有些令人费解。比较一下《兴盛与危机》和《设计一个脑》就会发现,他们所讲的超稳定性是根本不同的两码事。阿希贝的概念是针对一般系统而言的,只要在通常稳定性之外还具有自镇定、自修复能力,就是超稳定的。金观涛的概念却是专为中国封建社会定做的。照他的说法,超稳定系统“一方面具有巨大的稳定性,另一方面表现出周期性振荡。也就是说,这种系统的巨大稳定性,是依靠它本身固有的周期性振荡的调节机制而得以实现的”。⑥有些同志以为这是阿希贝的定义,乃是上了金观涛的当,这种表述在阿希贝的著作中是找不到的。至于金氏为超稳定结构规定的一系列特征,如一体化调节、长期停滞性、闭关自守的保守性等等,更与阿希贝的定义风马牛不相及,完全是他搞的冒牌货。 阿希贝的定义并非不可以修改。问题在于,经过金观涛重新定义的超稳定性,完全失去了科学性。这至少表现在两方面。其一,在控制论及其它系统理论中,稳定性是一个定性概念,不是定量概念,不能用微小或巨大一类词语来定义。阿希贝用有无修复力这个定性特征来区分超稳定性与简单稳定性,符合控制论思想。金观涛用“巨大的稳定性”这种含混的量化语言定义超稳定性这个精确概念,不符合控制论原则。但这种含混暧昧的用语对于金观涛构筑他的理论体系是必须的,因为只有这样下定义,他才能把中国与西欧国家封建社会历时长短不同这种程度上的差别,偷换为是否超稳定结构这种性质上的不同。其二,周期性振荡是系统的一类运动体制或行为方式,不是调节机制。所谓系统可以通过周期性振荡来实现自修复的说法,在控制论的代表著作中找不到,仅仅是金观涛的一个未作过论证的假设。客观事实是,不论是阿希贝的稳态机,还是自修复能力令人惊奇的生命机体,都不是通过周期性振荡来实现自修复的。金观涛以这样一个未予并且不可能给予科学论证的命题为出发点,去定义他的体系的中心概念,有悖于现代科学的基本精神。但这样做又是金观涛构筑他的理论体系所必须的。有了这个定义,他就可以从中国封建社会“在结构形态上有长期停滞的特点”和“封建王朝的周期性更替”⑦出发,逻辑地导出中国封建社会具有超稳定结构这一基本结论。只要读者接受了他的定义就容易把他的结论当作经过严密逻辑推导所得到的科学命题,从而大大增加了他的宣传的迷惑性。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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