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庆忠]田野工作的信念与真情(4)
http://www.newdu.com 2024/11/23 01:11:37 中国民俗学网 孙庆忠 参加讨论
四、河南辉县的乡村教育实验 2013年6月,我带领4名研究生到辉县做乡村基础教育调研。之所以从事此项研究,目的是寻找乡村教育的变革之路,探索教育促进乡村发展的可能性。调研期间,我们走访了侯兆川教育文化中心,因其位于群山环绕的川地中心,这里又被称为“川中”。这所辐射周边十几个村落的学校,包括幼儿园、小学和初中,大约有1380多名学生和112位老师。我们将目光聚焦在学前教育,核心的考虑是孩子们不住校,可以通过他们的老师,更多地了解周边村落的情况。在与20位幼儿教师的接触中,这拨年轻人深深地感动了我。她们的家都在县城,因距离学校有将近40公里,所以只能一个礼拜回去一次。她们有的刚刚结婚,有的刚休完产假,却一直坚守在乡村教育的第一线。当我知道她们的所思所想,看到她们的所作所为时,便萌生了一种服务乡村教育的冲动,激发了通过学校教育“复育”乡村生活的强烈愿望。我希望能为这个群体做点什么,让她们在乡村也能获得专业技能的成长,获得被肯定的成就感和幸福感。同时,也希望能唤起她们的教育热情,让幼儿园成为附近村落里留守妇女继续学习的场所,把学前教育和成人教育链接起来。 我的这种想法跟幼儿园园长一拍即合,并于2014年3月试办了川中社区大学。遗憾的是,我的这位同道因为癌症去世,这份心愿我不得不代她完成。每个学期我自己做义工去那里培育这个年轻的团队,去为农民上课,每一次都会收获很多的感动。这样的工作虽然有些辛苦,但我的精神生活异常丰富,是因为有那么多的乡里乡亲用最真挚的情感来温暖我的心,有那么多肯于奉献的年轻人在温暖着乡村,我觉得是她们在给我力量。 2014年5月30日,我在给乡亲们第一次上课时就明确了川中社区大学的定位:它不是家长学校,不是农业技术学校,而是一所成人终身学习的公民学校。两年多时间里,先后有来自学校周边8个村落的200多名学员走进社大。她们有烹饪课,还有绘画课、朗诵课、舞蹈课,她们的表现简直超乎想象。她们原来不会画画,今天却能画出好作品;她们会编手工,还能给别人讲故事;奶奶级别的文盲,在我的课上学会了写字。我的课叫“社大幸福课”。我和她们说:“你不要为儿孙活,要为自己活,要活出你自己的精彩。”有一次上课时我对一位64岁的老人家说:“咱俩对口令。”她站起来说:“我们的口号是,忘了”,全班同学都哈哈大笑。过一会,她说:“我想起来了,‘社大幸福课’。”坐下后她对我说:“我从这个屋走到那个屋就忘记我去干什么了。从小放过牛、捡过柴,就是没拿过笔,可是在这里上课我就爱听,每次都不落下课。”这样的故事不断地发生着,给我最大的感受是“乡村需要”。我们曾在成立之时和周年之日举办过两次庆典,十里八村的老百姓都围在这里,这个全面展演幼儿园孩子和社大学员才艺的乡村大舞台,已经让侯兆川拥有了两个不眠之夜。 去年夏天有一件让我很感动的事情。在周年庆典的座谈会上,学员郎晓云说:“我从嫁到了西沙岗之后就觉得,我原来是刨地的,现在还是刨地的。我怀孕生了孩子后,好像得了产后抑郁症,每天像疯了一样,然后我就愤怒,天天和我的老公吵架,我的日子除了围着地转就是围着锅台转,太无望了!我只能把愤怒都发泄在麻将桌上。但是自从有了社区大学,有一个叫做艺术的东西离我那么近。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我的生活变了,我对我孩子的态度变了,我家里的日子都变好了。”讲到这里的时候她哭泣了。《教育时报》的张红梅副总编跟我对视一下,她一下子也流泪了。然后我说:“社区大学就是一个种子大学,今年只要能有一个晓云这样的,明年也能有一个,这就够了。我相信有一天我们的社大能影响你们每一个家庭,能影响周边的十几个村落,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当我回到学校跟我的学生分享这件事情的时候,其中的一位突然间站起来说:“老师我一定要讲,这不是一所社区大学,这是宗教,分明在昭示一种精神,义工团队在为别人建构生命意义的同时,也在为自己寻找着生命的价值。”他说的时候我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那一刻间我有两种欢喜,一个是为我自己做过的工作,一个是为我的学生有如此这般体悟生活的能力。当然,社大与任何宗教毫不沾边,我们只是在帮助别人建构一种生命的价值,同时我们自己的生命也因此而得以净化和绽放。 今年1月我去上课的时候,幼教团队的老师告诉我:“孙老师,咱们今年6月2日两周年庆典还要办一台大型晚会,而且我们有一个想法,明年我们要走进东沙岗,后年走进西沙岗,大后年走进中坪村。从幼儿园的小学员到我们的老学员、爷爷奶奶们齐上阵。”这台晚会老百姓年年都盼望着,但是晚会结束后,这帮幼教老师们全都累倒了。当我想到她们如此劳累,每天工作之余要去排练,我都觉得非常心疼。但是半夜12点她们全都起来了,欢悦的心情使她们一宿都没有睡觉,为自己能够完成一件给那么多人带来欢乐的大事。而事实上,她们给学员上课没有分文的报酬,完全是奉献,但是她们获得了一种内在的满足和力量。 我自己常常感到万幸的是,一个普通的大学老师能在乡村里培养一个团队,能让她们为付出而满足,能给侯兆川的乡亲们带来那么多欢乐,能给那些留守的妈妈们一个“重新学习”、“终身学习”的机会,能和她们一起编织生活的希望,个人价值的体现还有什么能超越于此呢?我哪里是在帮他们,是她们让我始终能有一种激情投入到乡村建设中来,这本身就是属于我的莫大幸福。 我们存留乡土的意义是什么?这样的案例可能会使我们想到身边那么多的村落。我们可以呼唤年轻人回来,但是现实条件是他们回来无法生存。我今天在飞机上想到这里的时候,写了这样一句话:“当他们为了生活疲于奔命之时,当他们因为生活无奈而暂且忘却故乡的时候,就让我们来为他们守望吧,也许有一天我们会一路同行,就在乡土里重新发现你我。今天我们所做的一切不只是在为别人疗伤,也是在为我们自己疗伤,在寻求生命的意义,也许在那一刻我们才能发现那真切的属于我们自己的生命之光。”如果在那些曾经凋敝的乡村,依然有如此美丽的存在,当某一天有一种生活、有一种精神在呼唤我们的时候,我们可以搭车前往,可以栖居停留,因为那里留着祖先的记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