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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应麟论郑樵(5)

应该说,郑樵此误,正是自蹈其“见名不见书”之弊。而胡应麟批郑佑班,则正是实事求是之论。班固改变《七略》分类方法,出《司马法》于兵而入于礼,说明他不但已阅此书,而且还对学术源流及学术分类有着独到看法。胡应麟对班固这一“绝识”的大力推奖,也得到了后世的肯定。章学诚说:“郑樵讥《汉志》以《司马法》入《礼经》,……疑谓非任宏、刘歆所收,班固妄窜入也。郑樵深恶班固,故为是不近人情之论,凡意有不可者,不为推寻本末,有意增删迁就,强坐班氏之过。此狱吏锻炼之法。……盖心不平者,不可与论古也。按《司马法》百五十五篇,今所存者非故物矣。班固自注:‘出之兵权谋中,而入于礼。’樵固无庸存疑似之说也。第班《志》叙录,称《军礼司马法》,郑樵删去‘军礼’二字,谓其入礼之非;不知《司马法》乃周官职掌,如《考工》之记本非官礼,亦以司空职掌附著《周官》,此等叙录,最为知本之学。班氏他处未能如是,而独于此处能具别裁。樵顾深以为讥,此何说也!”(注:章学诚:《校雠通义》内篇二《郑樵误校汉志第十一》(之二)。)
    无庸烦言,章学诚所谓“最为知本之学”、“独于此处能具别裁”云云,正是胡应麟“绝叹孟坚之卓识”、“益以信坚之识”之处。如果再进一步细究起来,还可以看出二人论点虽同,但在评价态度方面尚有很大差别。因为,“军礼”二字尚未可遽断为郑樵所删。《汉书·艺文志》“六艺·礼类”著录此书时虽云“军礼司马法”,但在通计此类书籍总数时,班固自注云“入司马法一家”,计兵权谋类书籍总数时又自注云“出司马法入礼”。是则班固自己已简称“军礼司马法”为“司马法”,又怎能责之于郑樵呢?“不为推寻本末之弊”,郑樵固亦有之,但这里是章学诚自己犯了这一错误,因此,章学诚所谓“有意增删迁就,强坐班氏之过”者,未免夸大其词,反不如胡应麟之论平情易近。
    其四:“《尉缭子》,兵书也。自汉至隋,咸列杂家,郑渔仲以为见名不见书,马端临大善其论。然《汉志》兵家,自有《尉缭子》三十一篇,盖即今所传者,而杂家之《尉缭子》,非此书也。今杂家亡而兵家独传,故郑以为孟坚之误,舛矣。”(注:胡应麟:《九流绪论》卷上。)
    郑樵语出《通志·校雠略·见名不见书论》,其言云:“编书之家,多是苟且,有见名不见书者,有看前不看后者。《尉缭子》,兵书也,班固以为诸子类,置于杂家,此之谓见名不见书。《隋》、《唐》因之,至《崇文目》始入兵书类。”马端临在其《文献通考·经籍考》“史部·霸史类序”之后全引此文并加按语云:“按,夹漈言,古今编书所不能分者五,可以订历代艺文志之失;所谓见名不见书,看前不看后者,尤足以究其所失之源。”
    按,《汉书·艺文志》杂家类著录有“《尉缭》二十九篇,六国时”;兵形势类著录有“《尉缭》三十一篇”。班固在著录群书时已做了删并重复的工作,而于此《尉缭》一名两见,不但说明这两部书诚如胡应麟所言,绝非同一部书,而且也说明班固绝非简单的依缘他人,他还是踏踏实实地做了一些工作。郑樵不加深考,径指班固将之误入杂家,正是其“意有不可,不为推寻本末”,“强坐班氏之过”的表现。胡应麟责之以舛,诚为公论。
    对此,清代以来发表意见者较多,如章学诚云:“(焦竑)以《尉缭子》入杂家为非,因改入于兵家,则郑樵先有是说,竑更申之。按《汉志》,《尉缭》 本在兵形势家,书凡三十一篇,其杂家之《尉缭子》,书止二十九篇;班固(于此二书) 又不著重复并省,疑本非一书也。”(注:章学诚:《校雠通义》内篇二《焦竑误校汉 志第十二》(之十三)。)这是肯定了胡应麟二书非一的观点。刘咸炘说:“今按,兵家 、杂家皆有《尉缭》,章氏疑本非一书是也。”“今《汉志》明著省刘者,固是互 注, 其仍复见者,篇卷不同,非必一书也。”(注:分别见《推十书》之《目录学·名 目第 四》(第1749页)、《续校雠通义·匡章第十六》(第1641页)。《汉志》中存在的班 固未 省之同名书,并不是同一书。胡应麟是通过论《尉缭子》、《鬻子》(详见后)等书 阐述 此意的,这是他的论述内容及主题所限,未能从一般性上予以说明。今有学者专门 著文 讨论《七略》中“同名书”非“同一书”的问题,见《史学史研究》2001年第4期 所载 杨新勋《<七略>“互著”“别载”辨正》一文。)刘咸炘熟读胡应麟著作,却未能 发现 胡应麟已先发此意,不免失于目睫之近。嘉庆四年(1799),钱侗辑释《崇文总目》 ,于 《尉缭子》条云:“侗按,《隋志》一卷,《旧唐志》、《唐志》并六卷。《通志 ·校 雠略》云:《尉缭子》……(与上引郑樵文同,不录)。侗考《汉志》,兵形势家自 有《 尉缭子》三十一篇,与杂家内二十九篇各别,郑渔仲讥之,非是。”(注:(宋)王 尧臣 等撰、(清)钱东垣(侗)等辑释:《崇文总目》卷三兵家类《尉缭子》条,许逸民、 常振 国编《中国历代书目丛刊》(第一辑)本,现代出版社1987年版,下同。)“侗按” 、“ 侗考”云云,说明钱侗根本就不了解前人的研究成果。
    胡应麟通过详细考察郑樵妄讥班固的谬误,非常清晰地揭示出,郑樵由于主观对班固的排斥,在学术问题上也未能静下心来,以致根本就没有对《汉书》进行仔细研究。胡应麟就此指出:“凡著述最忌成心。成心著于胸中,则颠倒是非,虽丘山之钜,目睫之近,有蔽不自知者。”(注:胡应麟:《经籍会通》卷二。)这段议论,平实质朴,语切心长,不啻郑樵之药石,整个学界都应引以为诫。相比之下,章学诚的纠误态度显然并不平和,他直斥郑樵有“偏恶之心”,“不近人情”,是搞“狱吏锻炼”,语气之苛,殊失学者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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