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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一山“经世学”的理论与实践(2)

以上述认识为基础,萧一山严厉批评脱离现实的学术倾向。他指出,虽然孔子以“经世”之学造就了中国古代文化的辉煌,(17)但这种学术路向并没有传承下来:“我们的‘先儒’,不把不益于社会人生的学术,流传下来,偏偏教人们钻‘故纸堆’,习‘静坐空谈’,把二千年的聪明才智之士,都用到无用的地方”。(18)汉代、乾嘉学者擅长考据训诂,魏晋、宋明学者崇尚虚无、心性,这两种学风是中国社会两千年来停滞不前,饱受外族侵凌的重要原因之一。论古必及于今,是萧氏治学的一贯作风,批评古代的真正目的实际上在于臧否现实。他指出,当时学术界仍然没有摆脱传统恶习:“徘徊聚讼,光阴都消磨在讲说辩论上,仍受理学家蹈空谈玄之遗毒。有些人埋首研究,‘为学问而学问’,成绩亦颇斐然,但褊鄙自是,忽视一切……仍受经学家擘绩补苴之遗毒”。(19)学术是社会的源动力,学术路径错误,必然会对社会造成严重影响。所以在倭寇侵华,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萧氏大声疾呼“扶危济难之功,读书人都应该担负的”!(20)
    (三)“经世学”的学科体系
    虽然萧氏高扬经世旗帜并严厉批判脱离现实的学风,但“经世”作为传统文化派生的概念,在某些方面已明显落后于时代。萧一山以学科体系为突破点,赋予古老的“经世之学”以现代意义,以期这一理论能在新的社会环境下重新焕发青春活力。
    清代学人对“经世”学科构成的认识经历了一个逐步提高的过程。姚鼐、戴东原均认为天下学问可分义理、考据与词章三种,于经世之学没有片言提及。唐鉴认可姚、戴的学科划分方法,同时指出经世之学是义理之学的组成部分。朱次琦讲学于礼山草堂,将经世与义理、考据、词章并列为四,经世学逐渐取得与其它三科平等的地位。弟子康有为受其影响,制定“长兴学记”作为万木草堂的教学纲领,虽然融入了部分新学内容,但学科划分方法与朱次琦完全一致。
    上述学者中,不仅姚、戴、唐三人的学科分类不为萧一山认同,就连“推挹经世之学”的朱次琦也被萧一山讥为“其见殊浅”。在他看来,朱氏虽然提高了经世学的地位,但并没有真正了解它与义理、考据、词章的关系:“经世学是综合之学,义理、考据、词章乃分科之用,舍经世而谈义理考据词章,犹之射弈而无的也”。(21)经世学为“体”,是最根本的,第一性的;义理、考据、词章为“用”,是从生的,第二性的。四科并列不仅不能彰显经世学的尊崇地位,义理、考据、词章也可能会因失去指导而走上歧途。理学家最后只余“临危一死报君恩”的勇气,考据学家一字聚讼,动辄千言,于世事却敛声屏气,束手无策。凡此种种弊端,都是义理、考据之学失去现实精神造成的。基于此,萧一山明确指出:“我们并不反对合乎‘经世’之旨的义理考据与词章,我们却反对静坐空谈的义理,饾饤琐碎的考据和吟风弄月的词章”。(22)
    这些论断,使经世之学从与其它学科平等,变成了可以统率并指导其它学科的学科。但经世、义理、考据、词章等均为传统学术的概念范畴,如何与现代学术建立联系,是经世之学能否推行或复兴的关键。这方面,曾国藩的相关论断给萧一山提供了理论基础。在学科体系上,曾国藩倾向于以“礼学”总括各门学科,一切学问都被他纳入“礼”的范围之内:“先王之道,所谓修己治人经纬万汇者何归乎?亦日礼而已矣”。(23)所有学者的论述中,萧一山最为推崇曾国藩观点。他几乎是怀着极度崇拜的心情发挥曾氏学说,首先把礼学引申为经世学:
    礼学是什么?实际就是经世之学。因为国藩所说的礼,小而自个人的修己接物居家处世的仪节,大而至于国家的礼俗、教化典章,文物的兴废,无所不包,都要从沿革上考究出道理来,以为治平的法则。这不是经世之学是什么?(24)
    接着又把经世学引向历史学:
    经世之学……它的中心是历史学。因为经世之学最要紧的是考究“礼”的沿革利弊,以为治平的借鉴,这正是历史学的范围和目的。(25)
    其实礼学就是古代的经世学,也就是历史学,它是包括义理词章考据,“不可以一方体论”的。(26)
    通过两层推论,萧氏在曾国藩的基础上确立了“礼学=经世学=历史学”的公式,把饱含传统意味的“经世之学”变成了历史学,给经世在当代社会发挥作用找到了适当的载体。然而近代学科划分日趋细密,历史学不过众多学科中的一员,仅以历史学承担经世重任无疑会有很大局限。萧一山亦明确意识到这一点:“盖经世之务,虽备于史,而不限于史”(27)--必须进一步扩充其内涵,才会有更强的说服力。
    基于这种认识,萧一山首先尝试把哲学纳入经世学:“经世之体,本于六经之旨(哲学),经世之用,在乎当世之务(政治),明道救世”。(28)可见哲学不仅是经世学的组成部分,而且在该学科体系中处于基础的地位。需要指出的是,萧氏所称“六经之旨”,主要指《易经》而言。萧一山关于传统文化的核心观点之一“中庸之道合于现代辩证法”,(29)论证的依据绝大多数出自这部儒家经典。但哲学作为一种高度抽象的学问,只能为经世提供宏观指导,应用于现实便会便显得大而无当。因此萧一山又用“历史的政治经济学”称呼经世之学,将其范围扩展到政治、经济两门学科。所以这样称呼,他解释说:“为什么它不是纯粹的政治学和经济学,因为政治学和经济学都是西洋的‘现世法’,而不能‘历溯前代之沿革本末’。”(30)由此可见,经世学中的政治学与经济学所以不同于普通的政治学与经济学,主要原因在于后者没有对政治、经济的发展做历史的考察。姜义华等在论述历史学学科地位时曾经指出:“历史学自身的时序性,为各门科学提供了……一种对于物或对象按其发展方向作顺时态纵向考察,以把握其演进全过程的研究范式”。(31)萧一山将这一点视为两者的主要区别,说明他对历史学“原始察终”的特点和优势认识已经非常清晰。历史是现实基础,学科发展同样如此。普通的政治学、经济学虽有现实的功用,但不对学科发展作历史的考察,便难以取得重大理论突破,其现实作用当然也会受到限制。
    很显然,萧一山的上述论断没有包含历史、哲学、政治、经济以外的学科。但他的大儒小儒、专家通才理论将经世学的涵盖范围进一步拓展。萧一山说:“在人事愈繁,分科愈细的时候,精力有限,小成的人物也就一天天多起来了……大儒是经世的通才,而小儒是一艺的专家”。(32)又言:“小儒的专业,不过供大儒之运用,而大儒之成就,又必赖小儒之积累”。(33)大儒、通才的学问是经世之学,它在融会贯通小儒专精之学的基础上形成。所谓“一艺”,当不是特指哲学、历史、政治、经济四种学问,而是包括了当时所有的学科分支。
    这样,经世之学不仅完成了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变,而且成为可以容纳各种学问的“综合之学”。“经世学在从前是由义理词章训诂而汇为一归的,在现在是合历史政治哲学为一途的。经世学的‘体’是历史和哲学,‘用’是政治和经济,目的是治国平天下”。(34)现代社会,学术研究日趋专门化,学科划分也越来越细。萧一山试图以“经世学”的整体性视野,弥补这种趋势带来的缺陷,具体论断或有可议之处,但努力的方向无疑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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