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希思对大西洋联盟政策的调整与英美关系重构(3)
http://www.newdu.com 2024/11/27 09:11:11 《历史研究》2019年第1期 梁军 参加讨论
三、英美关系的恶化 对于希思政府而言,“天然关系”遭受的第一波冲击来自中美关系“突如其来”的改善。1971年7月,基辛格秘密访华,中美两国同时发表公告,宣布美国总统尼克松即将访问中国,以谋求两国关系的正常化。对于“这一20世纪最出人意料的外交新闻”,作为美国最亲密的伙伴,英国却因事先一无所知而完全措手不及。因此,英国只好一边在公开场合表态承认这一戏剧性事态具有积极意义,另一边却在私下埋怨美国政府未能提前与盟友磋商。更让英国困扰的是美国在此事上暴露出的单边主义偏好,这与英国此前一直及时向美国通报中英关系正常化谈判进展的做法形成了鲜明对比。(41) 一个月之后,随着第二次“尼克松冲击波”的不期而至,美英关系再度遭受打击。8月15日,尼克松政府在美元危机的压力下突然宣布停止各国政府和央行用美元兑换黄金,同时对进口商品课征10%的附加税。这意味着二战后建立的以美元为中心的布雷顿森林体系正在走向解体。与上次如出一辙,美国在出台如此重大政策前未与任何伙伴磋商。英国因一夜之间对美出口贸易额减少2%,英镑被迫升值以及当时的英属香港政府与美国之间的贸易谈判受到负面影响而颇为恼火。希思在盛怒之下批评美国的行为“无异于欺负与勒索,像对待垃圾一样(地对待盟友)”,“摧毁了现行汇率制度,人为制造贸易壁垒,并破坏了战后建立起来的国际贸易与支付体系”。(42)而英国新任驻美大使克雷默则从两次尼克松冲击波中清醒地意识到,将英镑与美元等同视为主要国际货币的观念已经过时。美国已不再将英国视为世界帝国或大国,它只是在觉得需要时而非履行盟友义务的要求时,才与英国磋商。(43) 为了修补尼克松冲击波对伙伴关系的损伤,尼克松提议召开美国与英、法等西欧大国间的首脑会议以解决经济问题,这令当时即将面临议会就入欧条约进行表决而难以脱身的希思相当为难。英国政府也无意在其他欧洲国家领导人与美国有类似安排之前就作出积极响应,希思甚至还将他在此事上的“消极态度”视为展示英国欧洲认同的绝佳机会。因此英国的答复十分冷淡,这当然不能令美国满意。尽管尼克松对此表示出了宽容与谅解,认为英国不过是按照自身利益行事而已,在协调欧共体立场一事上,“对伦敦不要操之过急”。(44)但不少美国外交人士仍然相信,英法正在统一立场,抵制峰会。基辛格更是发出警告,认为希思正在遵循戴高乐主义原则行事,而“肯尼迪政府大力推动英国加入欧洲共同市场的做法已犯下了一个重大错误”,因此美国应重新考虑它对欧洲一体化的态度,“要采取更为中立的立场”。(45)尽管如此,随着英国入欧条约在议会表决顺利通过,以及尼克松等人的努力说服,法国最终同意举行法美首脑会晤,一系列事态的新发展为随后举行的英美首脑会晤铺平了道路。 1971年12月下旬召开的百慕大会议是英国成功申请加入欧共体后的第一次英美首脑会议。从希思的最初设想及其为会议准备的文件来看,他本打算通过这次会谈,两国领导人能“全面、坦率地就双边关系,美国与世界其他地区所存在的现实难题交流看法”,因为在他看来,“美国当下处理外交关系、政治、军事与经济的方式完全破坏了(人们)对美国的信任,并在以上三个领域损害了整个西方世界。”(46)尽管希思的这些想法在峰会上未被和盘托出,但它代表了当时英国政府决策层内的普遍怨怼与不满之声:美国以单边主义的方式决定涉及盟国利益的政策表明,“它可能偏离其战后在世界事务中一贯扮演的建设性角色,转而变得自私与内向起来”。因此,在得不到(美国)信任的条件下,英国不应再充当“欧洲好人”,也不应继续扮演安抚美国、使之免于孤立与竞争的角色了。(47) 尽管如此,由于美法首脑会晤在解决美欧金融纠纷上达成妥协,(48)尼克松亦极力安抚希思的不满情绪,从而大为改善了随后召开的英美峰会的气氛。在百慕大会晤中,尼克松再度表达了他对英国加入欧共体的支持。他强调,由于法国人缺乏远见,英国在欧共体内的领导能力至关重要。但基辛格直率得多,他径直批评希思正在追求欧洲统一,并将欧美关系定位为“竞争而非对抗的关系”。针对基辛格的指控,希思辩说他并未改变政治意义上的英美关系,“英国无意奉行亲欧洲的政策”,而服务于英国利益的最佳政策必然包括“维护与大西洋两岸间的密切关系”。(49)希思还告诫,大西洋合作的最佳方式是美欧协调,而这将使以往基于英美事先磋商基础上的“特殊关系”发生重大变化。(50)希思实际上是暗示在新形势下美国有必要改变管理大西洋联盟的方式,也表明他认为这时的美英关系也应与以往有所不同,英国将会更多地与欧共体协调,而把英美关系置于欧共体与美国的关系框架之内。 从会后发表的联合声明来看,它突出了维护大西洋联盟的重要性与保持英美各级别紧密磋商的必要性,事实上是两国妥协的产物。这也表明英美虽彼此心存芥蒂,但出于各自利益考量都不愿因小失大,使合作关系破裂。无怪乎尼克松在记者招待会上称,尽管英美在策略上存在着差异,但两国友谊仍完好无损。他还意味深长地说:“(英美关系与过去)不一样的事实并不意味(它变得)没有必要,也许,它甚至比以前更为重要”。(51) 正当英美领导人在百慕大峰会上着手修补双边关系之际,1971年底在南亚次大陆爆发的第三次印巴战争再度为两国关系增添新的紧张因素。在这场战争中,英国因交战双方都是英联邦成员,自身又是英联邦主导国这一敏感身份而持中立态度;但美国却因将印度视为苏联代理人而采取了亲巴基斯坦立场。两国在这一问题上的分歧在美国试图在联合国通过停火决议时达到顶峰。当时英国政府投了弃权票,它既表明英国在此事上的不同观点,也释放出善意,说明在行动上英国并不打算为美国设置障碍。希思对此解释说,美国的建议必然引发苏联否决而变得毫无意义,美英应避免无谓激怒印度或进一步将其推入苏联的怀抱。(52)英国的“消极态度”自然令美国无法接受,基辛格指责英国一边在联合国充当“正人君子”一边却在反对美国,而尼克松甚至怀疑英国人在此事上已与苏联人走到一起。(53)对于这些非难,希思亦难以释怀,甚至在百慕大英美首脑峰会上,他还质疑尼克松、基辛格所热衷的均势理论、地缘政治理论能在多大程度上适用于这场南亚地区的武装冲突,从而表明英国在有关这场战争的性质、风险评估以及对策等问题上与美国有着完全不同的观点。(54) 总体看来,虽然1971年的百慕大英美首脑峰会再度确认了两国伙伴关系,但希思政府在事实面前得出教训:基辛格等人正在奉行的单边主义超级大国外交随时可能损害英国利益,而英国要捍卫自己的利益就很难不与其欧洲伙伴进行合作。 事实上,随着英国对英美关系的重新定位与政策调整,加之两次尼克松冲击波与南亚危机中美国的单边主义行径及其强人所难的冷战思维定式给英国带来的疏离、不安与愤懑感,希思很难不认为美国正在把自己“推向”欧洲一边,不睦的英美关系已使英欧关系有望迎来真正意义上的分水岭。(55)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