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时节,张学良曾经对人说过:
人呀,失败成功不知道,了不起的人一样会有失败。我的一生是失败的。为什么?一事无成两鬓斑。
张学良的政治生涯是不同凡响的。尽管为时很短,满打满算不过十七八年,但却成就了惊天动地的伟业,被誉为千古功臣、民族英雄。古人说:“偶然一曲亦千秋。”就此,我们可以说,他的人生是成功的。当然,如果从他的际遇的蹉砣、命运的残酷,他的宏伟抱负未能实践来说,又不能不承认,他是一个成功的失败者。
他的人生道路曲折、复杂,生命历程充满了戏剧性、偶然性,带有鲜明的传奇色彩;他的身上充满了难于索解的谜团与悖论,存在着太大的因变参数,甚至蕴涵着某种精神密码;他的一生始终被尊荣与耻辱、得意和失意、成功与失败纠缠着,红黑兼呈,大起大落,一会儿“鹰击长空”,一会儿又“鱼翔浅底”。1930年9月18日,他一纸和平通电,平息了中原大战,迎来了人生第一个辉煌,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然而,时过一年,同是在9月18日这一天,面对日本关东军发动的侵略战争,他束手退让,背上了“不抵抗将军”的恶名。辉煌之时,拥重权,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举国膺扬;落魄时节,蒙羞辱,遭痛骂,背负着“民族罪人”的十字架,为世人所不齿。 他的一生从始至终都与“矛盾”二字交织在一起,可说充满了悖论: 他自认是和平主义者,有志于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但是,命运却偏偏搬了个道岔,厌恶打仗的人竟当上了领兵的上将。他说:
我本来是不想当军人的,想要做一个自由职业者,画画呀,当医生呀什么的,随随便便,我要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有,我喜欢跟女人在一块堆儿玩,我想自自由由的。可是,老帅偏偏让我冲锋陷阵。
从政从军,就意味着放弃自我,服从组织,同自由随意搭不上边。挥师临阵,难免在战场上杀人;有时还会滥杀无辜,以达成其政治需要。1926年,名报人邵飘萍因著文抨击奉系军阀军纪太坏,即被他以“取缔宣传赤化”为名,绑赴天桥枪决。同年在内蒙古处理金佛事件中,盛怒之下,枪毙了大批官兵,落下了“嗜杀”之名。包括他断然处决的杨宇霆、常荫槐两位重臣,也是“有可杀之理,而无必杀之罪”的。
他对吸食鸦片原本是深恶痛绝的,主政之后即发布《禁止军人吸食鸦片》令:“查鸦片之害,烈于洪水猛兽,不惟戕身败家,并可弱种病国,尽人皆知,应视为厉阶,岂宜吸食!”孰料,时隔不久,他本人就因忧患缠身,寻求慰藉,以致吸毒成瘾,形销骨立,几于不治。
他访问过日本,结交了一些日本朋友,与法西斯分子本庄繁私交不错;游历过欧洲,对墨索里尼、希特勒推崇备至;可是,却怒斥军国主义,坚决拒绝受日本人操纵,直到多次请缨,最后兵谏逼蒋,誓死要为反法西斯战争献身。
他一生憧憬自由,放浪不羁,不愿受丝毫束缚;却身陷囹圄,失去人身自由长达半个多世纪。而绝意拘禁他、发誓“决不放虎”的独裁者,恰恰是他多年矢志效忠、有大恩大德于彼的金兰结拜的“把兄”。
他热爱祖国,眷恋乡土,向往着落叶归根,直到弥留之际,还“乡梦不曾休”;却始终未能还乡一望,在晚年竟然定居海外,埋骨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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