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所谓的“二十三夜事件”,黄克诚不小心涉入、后来被迫交代的一个重要问题。
压力之下,被迫检讨毛泽东的讲话,使彭德怀等人不得不让步。在接下来几天的小组会上,他们分别作了检讨。彭德怀在笔记中写道:“主席讲人民解放军跟你走,我就上山打游击。这里明白说出,只能检讨,不能辩驳。现在的形势,我不能招架,更不能还手。招架和还手对党对人民都不利,只有采取最大的忍耐,使他自己慢慢转过来……”
黄克诚在7月26日作了检讨。他说:“自己19日发言的缺点,还不在于多讲了已经过去的缺点,而在于对当前党内思想的主要危险完全没有涉及,根本原因是嗅觉不灵。听主席的讲话,受到极大的、深刻的启发和教育。去年具体工作中的那些缺点,应由全党来负责,绝不应该由主席负责。”
关于彭德怀的信,黄克诚说:“上山后,才看到彭总的信。对信中所述意见的错误性质认识则不明确,没认识到其思想只是当前开始露头的右倾代表性,总的精神是错误的。”
谈到自己犯“错误”的原因时,黄克诚说:“自己在思想方法上有一个极大的毛病,一个问题或一件事物到我面前的时候,常常把困难和不利方面想得多,对有利方面想得不够,因而在实际行动中,常常谨慎有余,进取不足。这也是对党内发生某些‘左’的现象比较敏感,对右倾偏向嗅觉不灵的重要原因。”
按常规,在黄克诚他们承认错误后,批评和斗争就该结束了,但事情并不是这样的。7月26日,又传达了毛泽东的一条指示:事是人做的,不仅对事,也要对人。要划清界线,问题要讲清楚,不能含糊。这条指示与《对于一封信的评论》一起,使得7月26日成为庐山会议的又一关节点。此后,对于黄克诚等人的批判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在与毛泽东的谈话中据理力争为了争取黄克诚等人,毛泽东主动找他们谈话。7月30日一早,毛泽东派人通知黄克诚、周小舟、周惠、李锐四人去他的住处谈话。这次会议,周恩来、朱德也在场。谈话中,毛泽东说黄克诚是彭德怀的“政治参谋长”,是“湖南集团”的首要人物、“军事俱乐部”的主要成员。又说黄克诚与彭德怀的观点基本一致,二人是父子关系。
黄克诚就与彭德怀的关系、四平保卫战等问题,向毛泽东进行了回答。他说:“我和彭德怀观点基本一致,只能就庐山会议这次的意见而言。过去我和彭德怀争论很多,有不同意见就争,几乎争论了半辈子,不能说我们的观点都是基本一致,但我们的争论不伤感情。过去打‘AB’团时,有人要打我,彭德怀还帮我说过话,不然我那次就可能被整掉了。我认为我们的关系是正常的,谈不上什么父子关系。”
接下来,黄克诚又对彭德怀“政治参谋长”的说法进行了回答。他说:“我当彭德怀的参谋长,是毛主席你要我来当的。我那时在湖南工作,并不想来,是你一定要我来。既然当了参谋长,政治和军事如何分得开?彭德怀的信是在山上写的,我那时还没有上山,怎么能在‘意见书’一事上当他的‘参谋长’?我在湖南工作过多年,和湖南的负责同志多见几次面,多谈几次话,多关心一点湖南的工作,如何就能成为‘湖南集团’?至于‘军事俱乐部’,更是从何谈起?”
谈话还涉及当年四平保卫战的问题和长时期炮打金门、马祖的问题,黄克诚都曾表示了反对的意见。在谈及四平保卫战的时候,毛泽东说:“保卫四平是我的决定,难道也错了?”“是你决定的也是不对的。”黄克诚回答道。黄克诚不依不饶的态度令毛泽东颇感惊讶,他停顿了一下说:“那就让历史和后人去评说吧!”
对于这次谈话,黄克诚回忆道:“这次谈话,尽管主席对我的指责颇重,但空气不紧张,能让我们说话感不到压力,即使说的话让主席不满,他表示不同意时,态度也不严厉。所以我们的心情较好。我甚至还有点轻松感:到底有个机会,把话直接向主席说了。”黄克诚在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向毛泽东说了之后,感到有种轻松感,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就让黄克诚感到不那么轻松了。
政治局常委会上表态7月31日和8月1日,毛泽东在他的住处召开政治局常委会,批判彭德怀。参加会议的有刘少奇、周恩来、朱德、彭德怀、林彪、贺龙、彭真,同时还指定黄克诚和周小舟、周惠、李锐四人旁听。这次会议差不多是一个毛泽东与彭德怀的谈话会。整个会议一多半时间是毛泽东在讲话,讲的内容很广泛,从江西到庐山,从军事到哲学,从马克思到斯大林,几次路线斗争,苏联教训,等等。彭德怀一一回应,这让人感觉两人似乎是在翻旧账。谈话中,毛泽东对彭德怀抱怨道:老死不相往来,这么多隔阂。
黄克诚开始一直不说话,在谈到彭德怀个人品质问题的时候,他不得不站出来表态:“我们相处久了,被另外一种感觉模糊了。也看到些毛病,提过意见。今天这样讲,谈及个人品质,使我认识更全面。回去好好想想,非一下子能解决;个人英雄主义有感觉,也感到想表现自己。华北同志意见很多。我们之间谈话交心,扯过很多问题……谈过请毛主席出来领导。”“六中全会放炮,被模糊了。1938年后,觉得对毛主席态度有改变。到北京后,具体表现的对毛主席的不满,也谈过。我要他到主席处谈谈。心是否都对我交了,还不敢说。对干部关系有成见,对罗瑞卿,我批评过他。对贺老总,没同我讲过好或坏。对干部一拉一打,有些个别现象;是否整个如此,还难判断。交心问题,从前考虑过,不能完全讲出来。”
黄克诚的表态,实事求是地谈了自己对彭德怀的一些印象,同时也是对毛泽东讲话的一个回应。会后,黄克诚等四人被留下,再次接受毛泽东的教育和争取。这个时候,黄克诚似乎还没有被定为“反党集团”成员的迹象。
每晚吃六粒安眠药,还是不能入睡从8月2日开始到8月16日,中央召开八届八中全会,这是庐山会议的尾期。从8月7日起,批评重点向所谓“军事俱乐部”问题转移。由于黄克诚过去在红三军团时曾是彭德怀的部下,新中国成立后又一个是总参谋长,一个是国防部长,共同领导解放军的工作。自然而然,黄克诚就被人怀疑是彭德怀为首的“反党集团”的主要成员。
一开始,黄克诚的态度还很强硬,对别人不合理的批评,进行反驳。当有人说他是彭德怀的“走狗”时,黄克诚气得脸色铁青,说:“你杀了我的头,我也不承认。”慢慢地,黄克诚也意识到了和他们讲道理、争辩是没有用的,于是就尽可能地多听少说,少争论。这时,有人给黄克诚做工作,开导他对彭德怀“反戈一击”,被黄克诚回绝了。他说:“‘落井下石’也得有石头,可是我一块石头也没有。我决不做诬陷别人、解脱自己的事!”
在这种对“军事俱乐部”的高压逼迫之下,黄克诚心里是矛盾的,也是沉重的。他在回忆录中谈到当时的情景:“我平生受过无数次斗争,感到最严重、使我难以支持的,还是庐山会议这一次。我一向有失眠症,经常吃安眠药,但最多不过两粒,这时每晚吃六粒,还是不能入睡。”
在刘少奇和周恩来找黄克诚个别谈话之后,黄克诚不得不检讨:“我成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成为庐山军事俱乐部的重要一员,绝不是偶然的。”甚至说“我的右倾机会主义思想,对周小舟、李锐等同志有较深的影响。……他们卷入军事俱乐部,实际上我是起了桥梁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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