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喊多了,必然神化,神化了就脱离群众了。越脱离群众就越容易被神化,循环发展下去,悲剧就会产生。
1952年毛泽东去武汉,游龟山蛇山,参观黄鹤楼。他这时已经不像转战陕北时期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地到群众中去了。安全部门一再坚持,他不得不妥协,戴着口罩到人民群众中。那时的情况是:群众见到毛泽东的机会越来越少,但见到毛泽东肖像却越来越多,天天处处都可见到。正是春节,春游的人不少,一个小孩子竟然隔着口罩认出戴着口罩的毛泽东。
“毛主席!”孩子一声惊喜的叫喊,人群轰地一下乱了,潮水一般涌来,刹那间,人挤人,挤成一团。罗瑞卿、李先念、王任重、杨奇清在外面保护,我们卫士在里面环绕着毛泽东,随着人潮动荡,到处都是人,反正倒不了,就那么拥来拥去,出透几身汗,终于拥挤下山。拥挤到江边,保护毛泽东登上船。
毛泽东摘下口罩,回头向大家招手。岸上掌声雷动,万岁的欢呼声震天动地,震聋发聩。罗瑞卿和杨奇清坐不住了,向政治局作检查,说安全保卫没搞好。毛泽东毫无责怪的意思,他只是从心底发出一种微笑,稍稍带了一丝陶醉的语气说:“真是下不了的黄鹤楼!”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从武汉乘船到南京,陈毅和张爱萍从上海赶到南京见毛泽东。毛泽东在南京住了两天,国民党飞机轰炸了上海。潘汉年被捉并不是毛泽东的意思,毛泽东只是事后听人汇报。说潘汉年给敌人透了消息,材料是公安部门搞的,说潘汉年历史有问题。毛泽东到南京后,敌人估计毛泽东该到上海了,算定日子轰炸了上海。毛泽东只是在潘汉年被捉起来以后才知道这些事。 此后,安全措施越来越严密,发展到后来,连飞机也不许毛泽东乘坐了。是中央的决定,怕飞机失事。
毛泽东本人是希望到群众中去的,但他面对的是一个“集体”,他同这个“集体”有过矛盾。在北戴河,他曾经坚持“出去走走”,走不出去还发了脾气。有关部门怕毛主席气出病,同意他出去走,但必须戴着口罩,戴墨镜。毛泽东走在田地里想和社员聊聊天。戴着口罩墨镜的“不速之客”,身后跟一群人,谁还敢和他聊天呀?毛泽东愤怒地摘下口罩墨镜甩到一边,这下子不得了了,农民条件反射一样蹦起来喊:“毛主席万岁!”远近农民立刻蜂拥而来。为了安全,我们卫士和警卫员便不容分说,很快将毛泽东簇拥着离开了。他发脾气也没用,换谁当警卫都会这样做。 我们卫士们多次私下议论:毛主席的生活太清苦,太单调,太枯燥,大没有自由了。
你不相信,你难以想象,是吗?那你就想想太空船上的宇航员吧,这游十万八千里却始终在一个密封舱里。也许我这个比喻不太恰当。
毛泽东的足迹遍及全国,但是,他不能逛街,不能游园,不能随便进电影院,不能随便上百货商店。他是人民的领袖,全国人民都喊他万岁,但是他没有随便见人的自由,多数要经事先安排,就连火车专列上的服务员要见他,也需经我们卫士同意。他思想活跃,驰骋无羁,却连飞机也不能坐。他只是个人,面对的是组织决定。有时,他一句话就能改变中国的历史进程。但同时,他说一百句也得不到去饭馆吃饭的自由。他在红墙内讲话地球也可以颤动,但是他要随便走出红墙一步却是不可能,必须经有关部门同意安排……他曾多么羡慕那些工人、农民、士兵和普通市民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啊!
1955年苏加诺总统来华访问。我跟随毛泽东去机场为苏加诺送行。飞机起飞后,毛泽东忽然对我说:“银桥,咱们找个饭馆吃饭吧。”我提议:“咱们吃羊肉泡馍吧,我在那个饭馆吃过。”当时饭馆不到营业时间,所以事情好办,好警卫。饭馆里只有他和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毛泽东不爱吃羊肉,吃不几口,他只是深情地环顾属于饭馆的一切。这一切能够唤醒那些遥远而亲切的记忆。他还“微服私访”,到丁家花园看了一个姓丁的老头养的菊花。这种活动对他来说是莫大的享受,可惜次数太少了,屈指可数!
1958年3月13日,毛泽东参观南开大学和天津大学之后,出来正值吃午饭时间。他坚持要到饭馆吃顿饭,便来到长春道的正阳春饭馆。本来也做了安排,不会有外人进来,附近都布了哨。可是毛泽东憋得慌,到窗口望了一眼街景。就这一望,被对面楼上一位晒衣服的妇女发现了,那妇女惊喜地叫喊:“毛主席,毛主席,毛主席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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