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瓯貉将到二征-中国的阴影挥之不去 在越南这块土地上,生活着众多的民族。大约在公元前257年,越南东北部的以游牧和狩猎为生的蜀部族强盛起来,他们迁移到红河两岸,战败了当地的文郎族,建立起一个名为“瓯貉”的国家。在瓯貉的国家机器中,蒲政、貉侯和貉将处于重要地位,蒲政相当于部落的族长,貉侯是行政管理者,而貉将就是军事负责人。 公元前218年,秦始皇南平百越,派大将屠睢率军侵入瓯貉北部,拉开了中国征服越南的序幕,但这支由商人、罪犯和赘婿组成的军队并非瓯貉的对手,加上水土不服、疫病严重,很快,秦军就被瓯貉人击败,屠睢战死。公元前214年,秦始皇以任嚣为主将,赵佗为副,再次南征,灭亡了瓯貉,设置南海、桂林、象郡,以任嚣为南海尉,赵佗为龙川令,后任嚣病重,命赵佗主政,秦末战乱之际,已经割据一方的赵佗趁机僭号,自称南越王。 对瓯貉人(也就是越南人)来说,定都番禺(今广州)的南越国不过是一个符号,这个由中国地方政府蜕化成的割据政权,显得毫无吸引力。赵佗没有费心去占领瓯貉,虽然他在交趾、九真和日南派驻了文武官员,但仍靠蒲政、貉侯和貉将进行管理。赵佗的统治很残酷,几乎可与秦末的暴政媲美,他也很乐于挥霍瓯貉的财富。史载,赵佗一次就进贡给西汉朝廷“白璧一双、翠羽千尾、犀角十座、紫贝五百、桂蠹一器、生翠四百只、孔雀一双”。南越末期,赵氏政权甚至掳掠瓯貉人卖为童仆,牟取暴利。 公元前111年,汉朝灭亡南越之后,在三郡设置了官吏,来自中国的移民潮水般地涌入(与日本在满洲的农业殖民如出一辙)。东汉时,曾任交趾太守的锡光和九真太守任延,为在当地推广先进的铁制农具和耕作技术,曾经大力教导越南人使用铁犁和耕牛,锡任二人在《后汉书》中是有名的循吏,所作所为看来也是好意,但在越南人眼里,所谓的德政却恰恰是暴政。吴士连的《大越史记全书》指责:两个中国太守强迫(我国)人民挖河、挖沟,把土地分成一畦一畦的,将中国的铁犁和铲锄强卖给人民。越南史学家认为所谓先进的农业技术只不过是使汉朝的官员更放肆地掠夺由貉侯直接控制的村社土地。 很显然,先进的思想或技术并不总是受到欢迎,特别是当先进的程度超过了理解能力,或许今天美国在伊拉克遇到的是与锡光、任延相同的困扰。 与传统史书的溢美相反,中国在越南的统治完全不受欢迎。《后汉书-贾琮传》记载:“交趾土多珍产,翠羽、犀象、异香、玳瑁、美木之属,莫不自出”,为了满足来自中国的老爷们对宝物的狂热嗜好,越南人必须轮班到山林和深海里去寻找,繁重的徭役超出了忍耐的极限。公元40年,交趾终于爆发了著名的二征起义,征侧、征贰姐妹俩的起义军占领了六十五座城市,建立了定都麊冷(今越南永富省安朗县)的政权。 不过,二征的运气实在欠佳,她们碰到的对手是东汉名将马援,马援与扶乐侯刘隆、楼船将军段志率领汉兵八千、蛮兵二万从合浦进军,在浪泊打败了二征的军队,姐妹俩于是投河自尽(中国史书说是斩首)。作为对有功将士的犒赏,马援麾下的很多官兵在交趾得到了封地,相当一部分人留而不返,越南称为“马留人”。在中国史书中,马援是“马革裹尸”的英雄,但在越南人眼中,他就是侵略军总指挥,罪名包括杀害起义军领导者一百多人、残害当地人民,疯狂掠夺土地等等。1950年6月27日,***在接见赴越南的顾问团时特别告诫:“我们的老祖宗对人家不起,侵略过人家。大概是汉朝吧,东汉时期,有个大将军叫马援的,带领兵将把人家征服了,有个成语马革裹尸,就是从他那里来的。史书上马援征交趾,说的就是这回事,交趾,就是现在的越南嘛!”在越南人心中,二征当然是民族英雄,史载“后三年援还,土人哀慕征女王,立祠奉事之,祠在福禄喝江社”。 据说几年前国内曾有好事的愤青前往越南旅游,专门寻找传说中的马援铜柱,以期重温历史的辉煌,谁想导游却是越南愤青,结果惨遭群殴暴头。 万春国、丁朝和李朝-独立的越南与中国 南北朝时期,中国对越南的统治日趋衰弱,公元544年,豪强李贲、并韶、赵光复率众起义,赶走了南梁的刺史萧谘,占领了府城龙编(今越南河内东天德江北岸),建元天德,立国号为万春,这是越南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独立政权。 第二年,南梁朝廷任命杨瞟为刺史,陈霸先为司马,率领大军重占龙编,赵光复军退入夜泽(今越南兴安省快州县)与梁军对抗,在三年的时间里,陈霸先围攻夜泽,但始终无法攻克,公元548年侯景之乱,陈霸先的主力北返,万春军队趁机收复龙编。 令越南人痛心的是,李贲族人李佛子后来以欺骗手段掌握了权力,与赵光复为敌,公元571年,李佛子的军队占领了龙编。严重的内乱消耗了万春的国力,公元602年,当强大的隋朝派遣刘方率军前来征伐时,李佛子无力抵抗,万春灭亡了。 越南史书不遗余力地讴歌短命的万春国,对中国人来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越南人认为打败南梁军队是持久战的胜利,是包括大民族和小民族在内的全体越南人民的胜利,是保卫国家独立、反抗外来统治的胜利,当然,胜利果实最后被软弱无能的不抵抗分子李佛子葬送了。幸运的是,李贲或赵光复都不是理论家,没有写出《论持久战》之类的名著,否则难免令人产生不愉快的联想。 入唐以后,中国对越南的统治愈加严密,公元679年在越南设立安南都护府,安南,即被安抚的南方,在越南人看来是个贬损性的称谓,如同中国被称为支那一样不可接受。唐朝将越南全境划分为十二个州,各州人民除了承担常规的租、庸、调之外,还必须进贡当地的土特产:交州贡纳香蕉、槟榔果、蛇胆和翠羽,陆州贡纳银、翠羽、玳瑁和香料,峰州贡纳白腊,汤州、长州和演州贡纳黄金,爱州贡纳绫、绸和翠羽。当然,越南人还得承受中国官吏和地主的额外盘剥,如安南都护李琢曾派人在辖境“购买”牛马,每头牛或马只付给卖主一斗盐(当时由政府垄断)作为报偿,实与抢劫无异。 来自唐朝的各种产品充斥安南市场,安南的手工业者大多被征调去从事繁重的徭役,只留下能够制作贡纳品的工人,导致安南的各种产业急剧萎缩。公元八世纪以后,唐朝的统治逐渐衰落,安南各地起义频发,越南的历史学者以饱含热情的笔触写道:公元906年,正当中国紊乱的时候,我国人民的倔强精神迫使唐朝的官吏包括节度使在内,不得不狼狈而逃,从此不敢践踏我国的国土。 唐末,安南鸿州(今越南海阳省宁江县)豪强曲承裕自称节度使,表面上听从中央政府的号令,但实际已处于独立状态。虽然,中国的南汉政权后来俘虏了曲承裕的儿子曲承美,但安南的变乱已无法收拾。公元939年,南汉军队在白藤江之役最终败给了由爱州牙将吴权率领的地方武装,吴权随即称王,在他死后,吴氏政权衰乱,安南经历了所谓“十二使君之乱”,最后牧童出身的丁部领击溃各使君,在爱州消灭了吴氏政权的残余势力,于公元968年统一安南,自称万胜王,建国号为大瞿越。 丁部领死后,十道将军黎恒掌权,宋朝以为有机可图。知邕州侯仁宝上《取交州策》,宋太宗以侯仁宝为交州水陆计度转运使、孙全兴为交州行营部署,与宁州刺史刘澄、鞭辔库使贾湜、祗侯王僎率领荆湖士卒二万人出征。宋军水陆并进,声势颇盛,但丁朝有一支久经战阵、精于水战和射箭的军队,战斗力远非宋军可比。 公元981年,侯仁宝在支棱遇伏,全军覆没,宋军大败而归。宋太宗震怒,追究战败之责,贾湜、王僎和孙全兴全被处死。公元1009年,李公蕴建立李朝后,迁都升龙,为防备宋朝的侵略,着意加强了军事力量。公元1075年,战争果然再次爆发。 对于这场战争,越南说是宋朝的侵略,中国说是自卫反击战,越南史料作了如下阐述:中国内部的封建保守派与王安石代表的封建改良派发生了冲突,在国外,宋朝遭受到辽和金的侵略威胁,中国封建国家的财政经济更加窘困,企图侵略我国以便搜括财物。宋朝在广东集结兵力,准备征服越南,李朝被迫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派兵侵占了邕州和钦州。中国的史书则说,由于李朝的挑衅,宋军才不得不自卫反击。 公元1076年,宋神宗以宣徽使郭逵为安南招讨使,天章阁待制赵卨为副,率兵八万征讨李朝,先收复钦廉二州,然后进至富良江,与逆流而上的李朝名将李常杰的水军展开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战。对这次战役,双方的记载完全对立:中国史书说宋军造抛石机攻击敌舰,将敌军打得船毁人亡,狼狈逃窜,宋军随后乘巨筏猛烈冲击,阵斩李朝太子李洪贞,大获全胜。越南史书说李常杰的军队奋勇死战,将敌人的运兵巨筏全部打沉,阵斩四万人,也就是说宋军被消灭了一半,最后郭逵败退到广源、思琅、苏茂三州和广陵县。 真实的情况不得而知,大约这是一次两败俱伤的战役,作为宋朝方面,稍稍挽回了天朝上国的面子,而李朝的背后有占城的侵扰,所以双方乐得就此罢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