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春节过后,当大家再次聚会时,他不动声色拿出了两张薄薄的纸,他说这是他从别处抄来的“总理遗言”,请大家一起看看究竟是真是假。 现在回头来看,一切似乎不可思议:所有人在看过“遗言”之后的反应,都是兴奋地埋头就抄,然后再传播给周围的亲人、朋友。虽然也议论了一番“和我们猜测的挺像”,但是没有一个人怀疑它的真实性。在袁敏看来,那是因为在那个特定的年代、特定的时期,老百姓心头对现状的强烈不满已压抑了太久,善良而无奈的中国人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意愿,而这份“总理遗言”恰好迎合了人们内心无处寄托的渴望。尤其是“遗言”中那句真诚向国人道歉的话,令许多人热泪盈眶,唏嘘不已:“回忆先烈的遗言,对照我国人民的生活条件,我为自己未能多做一点工作而感到内疚。” 后面内容更精彩 点击图片进入下一页 大家都从心底里希望“遗言”是真的。 青春仍然延续 粉碎“四人帮”之后,他们重获自由,但很多人的命运已无法复归原位。最令人感慨的是蛐蛐儿和瓜子。他们此后的人生时时构成一种对照,一个张扬,一个低调,却几乎同时生起了大病,各自到鬼门关走了一遭。 1977年年底两人同时出狱,此后蛐蛐儿一度走了一段直线升迁的光明道路。回到原单位杭州汽轮机厂,由于公安部最后的复查材料肯定了李君旭“积极反对‘四人帮’”,他成了人们心目中的英雄、偶像、青年领袖,很快在当时的杭州城里名声大震。随后他先后被提升为杭州大学宣传部副部长、《浙江日报》文教部副主任、《东方青年》总编辑,才华引人注目。他和省市的领导都有很好的关系,有一段时间甚至传言他是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的后备人选。 但是这时候已经有人看出了他身体与精神的异常。他时不时会在众人面前突然摔倒;半夜还曾起来梦游,从天窗爬进自己的办公室,留下大脚印,然后第二天自己又去报案说屋里进了小偷。 原来,在被关押北京的18个月里,李君旭因为严重失眠、精神崩溃开始服用安眠酮,逐渐形成了对药物的依赖,那种依赖几乎等同于毒瘾。1980年代末的一天,他再次重重摔倒,头部淤血,手术失败,从此身体再也没有恢复正常。 是瓜子把李君旭背到医院的。然而就是坐在抢救室门口等待消息的那一刻,瓜子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腿肿成了透明的棒槌—随后他被诊断患了肝肾综合征。十多年前那段不见天日的牢狱生活在他身体里埋下的隐患,由于用力过度,瞬间全部爆发出来。 六年后,41岁的瓜子身体基本康复。而蛐蛐儿,直到今天还坐在轮椅上,被一个中年男护工照料着起居。这一病二十年里,李君旭的父母都相继去世,妻子也离开他远赴异国。1976年因他而入狱、差点失去生命的这一帮朋友时时关照着他的生活。 无论如何,那份伪造的“总理遗言”背后,曾经寄托着这一代青年人的热忱和理想,而当事人们也竟然能够如此宽容和坦荡,“历史的责任不应该由某一个人来承担。”袁敏说。 对话袁敏:历史的谜墙有时不必穿透 很多人知道袁敏,是因为她是文学期刊《江南》的主编;更多人知道袁敏,是因为她曾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金牌出版人,一手发掘了韩寒,编过《三重门》、《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选》、海岩小说等一系列畅销作品;当年她突然选择告别京城、回到故乡杭州,去做一本寂寞的纯文学杂志,成为了出版圈里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一次她重回人们的视野,却是以“作者”的身份。她用了三年的时间,采访、回溯、写作,记录下了1976年曾经震惊全国、如今却几乎被人们淡忘的“总理遗言”案始末。从2006年开始,她在《收获》杂志开辟了“重返1976”专栏,追述这段历史,2009年年底所有文章得以结集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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