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民党内,这等路线方针之斗争,已经远超出口诛笔伐的意气之争。沈翔云回忆说,在宋教仁应袁世凯邀请即将前往北京前夕,陈其美等国民党领袖为其举办的欢送宴会上,宋、陈两人就未来组织国民党内阁之方式发生言辞冲突,应氏在旁公开威胁:“你这样简直是叛党,我一定要给你一点颜色看看!”随之从怀中做掏枪势,宋氏则以“死无惧,志不可夺”相对,在其他国民党员劝阻下,双方不欢而散。根据袁克文的说法,在接下来的几天中,陈、应两人一直在密谋对付宋教仁。沈翔云(虬斋)是袁克文的密友,曾告知他,宋教仁很可能遭不测,因为“陈其美、应桂馨这几天整天在商议这件事情,即使像我(沈翔云)这样的亲近之人,也不能够参与机密,偶然听到他们之间的几句对话,也是关于宋教仁的,而且他们说话的神情语气都不好看!” 今日来看,造成悲剧的不仅是宋教仁本人的性格,更是民国肇造,袁世凯北京政府与国民党之间,以及国民党内部对于如何确立新生国家未来政治参与结构、制度的两种尖锐矛盾。南京临时政府的《政府组织大纲》原规定的是总统制,待临时大总统由孙中山让给袁世凯之后,《临时约法》即改为内阁制,以便架空袁世凯,通过国民党在议会中的多数,保证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当时舆论即批评所谓约法是对人立法。确实,民初的立宪,从《临时约法》到《天坛宪草》,一切围绕着权力轴心展开,不是为建国奠定党派中立的制度性权威,而是一场政治权力的角逐。国民党在民初议会中占据压倒性优势,政治气势如日中天,却被社会舆论讥讽为“革命元勋”,政治实践中表现出十足的排他性,这种“舍我其谁”的狭隘气质在满腔宪政民主热情的宋教仁身上表现得最为明显。1913年1月8日,他在国民党湖南委员会欢迎仪式上发表演讲,公开宣称“为今之计,亟须组织完善政府,欲政府完善,须有政党内阁,今国民党即处此地位,选举事若得势力,自然成一国民党政府,兄弟非小视他党,因恐他党不能胜任,故不得不责之国民党员……”杨度曾批评说:“民国立宪之权操于民党,民党之所谓立宪,亦非立宪也,不过藉立宪之手法,以达革命之目的而已。”国民党自有其达到革命目的、不惜以手枪炸弹发难的传统,而袁氏北京政府也不脱其旧制度官僚习惯非常手段处置的本色,矛盾激突中,双方都难免重拾旧路。 在此大背景下,一心主张立宪政治从而两方树敌之宋氏遭遇刺杀,实则不可避免。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