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聊到半夜两点。话题自然是乔冠华“乔老爷”,她这样称呼丈夫和前外交部长,是因为毛泽东也这样称呼他。她当时正处在一生中最困难最低潮的时期,满腹怨屈无处诉说,讲到动情处热泪盈眶,最后,还是忍不住在我这个初识的朋友面前流下热泪。 半夜,我已无法回饭店,那时的饭店很早关门。我只得睡在朋友家的沙发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始终是章含之那对热泪盈眶的眼睛。我走进这座大红门前,是带着种种疑惑的,因为我曾经听到过种种传闻,但她的真情打动了我。我开始怀疑那些传闻。 我那时正在编一本有名的杂志,但那天晚上一句话也没提到组稿。我觉得在她生命如此痛苦的时刻提组稿简直是种亵渎。 半年后,我又去北京,又去看她。还是没谈组稿。我觉得她不会为了写文章而写文章。她有话要说,不吐不快,我不需要组稿,她也会写。 又过了半年多,她寄来第一篇文章《故乡行》。她说不知道能不能发表,希望不要给我造成麻烦。信很短,写得很客气。当时我们还不熟悉,只见过几面,果然,在编辑部里有不同看法,有人不同意发表,理由也是社会上的种种传闻。我据理力争。后来折中,文章作了删节后才上版面。 这是我第一次做她的责任编辑。从此开始了我们之间二十余年的作者与编者的交往。 以后,她写的文章首先寄给我看,几乎她所有的文章都经我之手发表。每次发表,都会引起一点小小的波澜。有时会来一个电话,有时会来封信,领导也找过我。我说应当摆事实讲道理,有不同意见也可以写文章,我们照样发表。但没有一个人或者一级组织堂堂正正地来过一份公函或一篇像样的文章。 以后,我们慢慢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我对她了解得更多更深,我才明白,她的生活不仅是一部传奇,而且是一部历史。不管是传奇还是历史,真实是它的生命。而构成传奇与历史的精彩细节,离开真实性便黯然失色。我自己也是作家,任何一点虚伪都无法欺骗我的感觉,任何虚假的细节都无法欺骗我的眼睛。我对章含之了解越多,我对那些传闻越无兴趣。因为她本身的传奇包含的巨大的社会历史意义,已使这些所谓的传闻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第一次推开大红门见到她时,乔冠华逝世才一年多,她完全笼罩在乔冠华的阴影里。我不仅为她对乔冠华的真情所打动,而且感觉到一股比这真情更深沉、更强烈、更无畏的精神力量。那就是要为乔冠华讨回公道,要还自己一生的清白。 三 《跨过厚厚的大红门》要出台湾版时,我与章老师聊天,谈到如何在台湾做宣传,章老师笑着说,你跟他们说四句话十六个字:总督孙女、总长女儿、主席老师、外长夫人。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