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史学刍议(3)
三、笔记史学的宏观史学意识 从笔记史学的内容看,它们不论是谈论史事,摘引材料,或是考证辨别、驳论矫正,都透露出作者关注的是社会现象、历史变迁、国家命运,从而努力去探讨和阐释这些宏观问题,承担起作为史家的社会责任。这一切构成了笔记史学与一般的笔记、作品的迥异之处,成为笔记史学最耀眼的一个特色。 洪迈在其《容斋随笔》中,最重视的就是历代的政治,对于政治得失成败,他不厌其烦,不惜重墨,考之证之论之。如关于战国七雄的成败,他就认为秦国得山川之险、凭地利之便,有善用兵之将,这固是一方面的原因,而六国“皆本于好兵贪地”,不能团结,互相争伐,其日趋衰亡,亦“自有以致之”(14)。再者,当时七国虎争天下,莫不罗致人才,而六国所用宰相,“皆其宗族及国人,”不能开放地吸收四方人才,也不能放手大胆地使用,秦国除了放心大胆地吸收搜罗各国人才之外,尚“皆委国而听之不疑。”所以,洪迈进一步认为,秦之所以统一其它六个国家,“卒之所以兼天下者,诸人之力也”(15)。这个分析基本上是深刻而全面的。再如他论及曹操、袁绍,认为曹虽“奸雄”,但能“并谋兼智”,“士卒为之乐于卖命,袁绍则不听智士谋臣之言,故“失国丧师”(16)。这也是确当之论。尤其,洪迈在他的书中,论及政治得失,特别重视施政者用人的得失,是否重视人才,能否收民心,“将相安危所系,可不鉴哉!”(17)指出政治成败与用人得失关系颇大,所谓曹操“无敌于建安之时,非幸也!”,说明他并不相信天命论(18)。洪迈也注重典章制度演革,注意到它们的发展变化,往往在历史的联系中,考察其变化原因。如对于冗官问题,《容斋三笔》卷七就提到“冗滥除官”,《四笔》卷十一的“张骜讥武后滥官”条又作考察和讨论,最后又于《四笔》中论到“今日冗官”。对于历史沧桑及北宋败亡的惨痛巨变,他也于著作中试图作出解释,尽管有时他感叹“盛衰不可常”(19),时运捉弄人,感叹“废兴成败不可得而知”,透露出对历史变迁,世事沧桑的渺茫,但仍去努力探究。怀着对社会、对政治、对历史研究的关切去作学问,这是一般的笔记作者所不能望尘的。刘咸炘在论及包括洪迈在内的宋人时言其通病是:“其治史则重议论而轻考索。于史迹则重朝代之兴亡,而忽风俗之变迁”(20)。其实,此殊非公论。注重宏观思考,正是笔记史学内容上的一个优点。 顾炎武的《日知录》,更是一部在内容上注重宏观思考的著作,其书于典章制度风俗,多论列得失,探究细微,分析独到,从而获得对历史的正确认识。 赵翼的《廿二史札记》,在这方面更把笔记史学推向顶峰。他于书首谈了著作初衷:“至古今风会之变,政事之屡更,有关于治乱兴衰之故者,亦随所见附著之”。说明该书重点在讨论“治乱兴衰之源”、“古今风会之变。”即要完成“身虽不仕,而其言或可有用者”(21)。考证类比,只是达到作者目的的手段和凭籍。所以作者在书中,对于自秦到明近二千年的历史,每代之后均罗列史中故实,进行比较归纳,以研究历代兴衰之因,这同当时纯考证作学问的学者如钱大昕、王鸣盛比较起来,远为高明。前人多以三者并列,也把三者的著作相提并论,实际上是抹煞了笔记史学与一般笔记的界限。近人梁启超有论: 三书(按指赵翼《廿二史札记》。钱大昕《廿二史考异》、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形式相类。内容却不尽相同,同者一部分。钱书最详于校勘文字,……王书亦间校释文句,然所重在典章故实。……,赵书每史先叙其著述沿革。评其得失,时亦校勘其抵牾,而大半论“古今风会之递变,政事之屡更,有关于治乱兴衰之故者”。但彼与三苏派之帖括式史论截然不同。彼不喜专论一人之贤否,一事之是非,惟捉住一时代之特别重要问题。……王书对于头绪纷乱之事迹及制度,为吾侪绝好之顾问,赵书能教吾侪以抽象的观察史迹之法。陋儒或以少谈考据而轻赵书,殊不知竹汀(钱大昕字)为赵书作序,固极推许,谓为“儒者有体用之学也”(22)。 梁启超作为资产阶级史学的代表,已经注意到了笔记史学与一般的考证、考辨的本质区别。赵翼明确的宏观治史主旨、意向,体现了他作为一个史家强烈的社会意识,如他论及唐史,共提到唐代宦官之祸、中官出使及兼军之弊、唐节度使之祸、方镇骄兵等,几乎概括了有唐一代所有的政治弊端。又如其论宋,列岁币、和议、西夏番盐、宋效祀之费,宋制禄之厚、宋祠禄之制、宋恩荫之滥、宋恩赏之厚、宋冗官冗费、宋取民无艺、宋军律之驰、宋科场处分之轻等二十来条,正好论证了两宋所有的社会、民族问题,使读者对两宋之所以均亡于少数民族政权之手,有深一层的认识。在读这类笔记史学著作时,我们往往会发觉比读正史、读鸿篇巨制的其它史学著作,更能激发思考,更深一层去感受、认识社会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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