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马克思主义史学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发展。然而,四十年风风雨雨,马克思主义史学在中国的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而是走过了曲折坎坷的道路。本文试图按四个阶段,考察马克思主义史学在中国的历史命运。 第一阶段1949年——1957年(从新中国成立到反右斗争):马克思主义史学普及和发展的时期 建国初期,中国共产党在全国人民心目中享有崇高威望,人们以虔诚的心态,认真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就历史学领域来说,不管是造诣很深的史学大师,还是刚刚涉足史坛的莘莘学子,都以饱满的政治热情,投入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热潮,努力改造思想,期望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宝库中获取科学真理。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历史研究,批判旧史学,建立新史学;又在历史研究的具体实践中,加深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在当时蔚然成风。 就中外史学交流的开放度而言,由于美国敌视新中国,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上对中国实行全面封锁,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大阵营又处在激烈对抗之中,因而我们被迫关闭了通向西方世界的大门。另一方面,苏联是建设社会主义的“老大哥”,是我们各项工作的楷模,“向苏联学习”成了全民的口号。可以这样说,在中外史学交流方面,我们的基本状态是半封闭、半开放——封了西方,开了东方。 这是一个马克思主义史学富有生机、普及发展的时期。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指导,相对宽松的学术讨论空气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的发表,苏联史学理论和研究方法的有益启示,促进了史学的繁荣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史学的队伍日益壮大,对许多历史问题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和讨论,并取得了很大成绩。史坛的“五朵金花”——中国古史分期、资本主义萌芽、农民战争、汉民族形成、近代史分期的讨论——就是在这个时期盛开的。土地制度的研究和历史人物的评价,在这一阶段也有新的进展。 然而,由于照搬照抄苏联史学的研究模式,受苏联个人崇拜和《联共(布)党史》那种注经式研究的影响,新中国史学界一开始便存在着一种倾向:忽视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对社会历史发展的全面论述;强调经济决定一切;将政治批判与学术讨论混同;等等。这一切,给马克思主义史学在中国的健康发展投下了阴影。 第二阶段1957年——1965年(从反右斗争到“文革”前夕):马克思主义史学趋向保守封闭和日益僵化的时期 1957的反右斗争,随之而起的拔白旗、插红旗,使中国史学由活跃走向沉寂,席卷全国的大跃进和浮夸风,“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虚幻自信,更在史学界刮起了一场所谓“史学革命”的风暴。学生以大干快上、挑灯夜战的编书抄书,代替了日积月累、潜心致志的史学研究;以论代史、空话连篇的史学论文,比比皆是。马克思主义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思维,注重调查研究和占有资料的严谨的治学态度,受到猛烈冲击。党内外不少优秀的史学家被打成右派或右倾分子;一批颇有建树的史学著作被判为“毒草”,打入冷宫。人们提心吊胆,治学宁“左”勿右,史学日趋保守僵化。 三年困难时期,由于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贯彻“三不主义”和编写文科教材,实事求是的史学研究逐渐复苏。翦伯赞、吴晗等同志,发表或主编了一批很有水平的马克思主义史学论著。 但是好景不长,阶级斗争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指示,使刚有些活跃起来的史学讨论,又受到“学术批判”的猛烈冲击。“历史主义”被指责为阶级斗争熄灭论;“让步政策”被批判为宣扬阶级合作、抹煞敌我界线;“清官”问题的讨论被说成是歌颂封建官僚、麻痹人民斗志;评价李秀成的功过被说成是为叛徒涂脂抹粉。 这时的国际背景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国际共运大论战,中苏关系恶化和破裂,牢不可破的友谊变成势不两立的对抗。在国际关系方面,中国听到的只是一片“帝修反的反华大合唱”,于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不仅继续关闭了通向西方世界的大门,而且也堵绝了与苏联东欧的文化交流——学术上由半封闭走上了全封闭。中国的史学,在“左”倾思潮、文化封闭和唯我独革的畸形生态中,陷入恶性循环。 第三阶段1966年——1976年(“文化大命”的折腾):影射史学恶性泛滥、马克思主义史学陷入严重危机的时期 十年“文革”时期,学术批判成了“横扫一切”的政治围剿,历史学成了政治附庸和奴婢;马克思主义史学理论被肆意歪曲,从客观真理变成可以捏弄的橡皮泥;一切从权力意志出发,一切为我所用。作为这一切恶果的集中表现,便是“影射史学”的横行霸道。 “影射史学”是政治野心和实用主义相结合的怪胎。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是从批判历史剧《海瑞罢官》开场的。一场对文化的摧残、对真理的践踏,是在打着马克思主义的幌子下进行的。个人迷信取代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精神,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性和批判性,被片面地归结为“造反有理”。庸俗化、教条化、简单化地解释历史和剪裁历史的结果,一部人类发展史只剩下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党史成了两条路线斗争史,近代史成了帝国主义侵华史,古代史成了农民战争史,除了阶级斗争,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史几乎成了一片空白。阶级斗争为纲的理论,演化成为无产阶级的全面专政,一批德高望重的历史学家被打成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才气横溢、年轻有为的史学工作者被斥为修正主义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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