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王世贞对明代史学的贡献,不仅在于他的史学思想和认识,更主要的在于他的史学研究实践和给与同时代史学家的巨大影响。 他一生孜孜以求,力图编著一部翔实可靠、足以传世的当代信史--明朝国史。首先要搜集、鉴别传世的历史资料。当时的史料基本有三种:国史(即实录)、野史、家史。三史菁芜相杂、瑕瑜互见,必须识其短长,才可称引利用。他指出"国史,人恣而善蔽真,然其叙典章,述文献,不可废也。野史,人臆而善失真,然其徵是非,削讳忌,不可废也。家史,人谀而善溢真,然其赞宗阀,表官绩,不可废也。"(《弇州史料》后集卷40《皇明名臣琬琰录·序》)这反映了王世贞对实录、野史、家史史料价值的基本认识。三史的缺憾在于修史之人"恣"、"臆"、"谀"而造成"蔽真"、"失真"、"溢真"的弱点。明代实录号称金匮石室之閟,然"革除靖难之际,其笔不能无曲与讳也。输款而美其知义,抗节而诬其乞哀。乃至英宪孝之际,秉如椽者,陈卢陵、刘博野、焦泌阳之辈,往往鸱张其臆,一人而代各贤否,一事而人各是非",曲笔隐讳所在多有,叫人无所取衷。(《明经世文编》卷335王世贞《人才》)当代"野史无虑数十百家",但"挟郄而多诬"、"轻信而多舛","好怪而多诞"又不尽称人意。至于私人"家乘稍具生平、世系、迁转履历而已",往往"改事之非称是,掠人之美而归己,则又不可信"(《弇州史料》后集卷40《弇州拟修史说》)。三史皆有不可取之处,但又不可偏废,一概弃而不用。"叙典章,述文献"必征实录,"徽是非,削讳忌"须求野史,"赞宗阀,表官绩"则以家史为详实。 史贵真实,怎样求真求实,写出当代信史?王世贞的意见是"悉出金匮石室之秘,而录其副以授夫载笔之臣;而益以郡国志记及向所云野史、家乘之可采者,使公平该博之士持衡其是非;而尔雅遒古之才,藻润其辞,事会典之所辑,星官之所职,六尚书之故牍,可以书,可以志,可以表,而我有明一代之业,当无逊于西京矣。"(《弇州史料》后集卷40《弇州拟修史说》)肩负修史重任的"公平该博之士"、"尔雅遒古之才"的首要工作便鉴别实录、野史、家史记事之真伪,对修史的基本素材去伪存真,求真求实,力求国史的严肃性和客观性。 世贞一生未登史馆,也无缘荣膺撰修国史(官修)的重任。但他晚年从故相徐公(阶)处尽得观金匮石室之藏,使之更加谙习朝章典故。他所撰写的《弇山堂别集》、《弇州史料》、《嘉靖以来首辅传》、《公卿表》、《名卿纪迹》等,俨然具备一部明朝国史的规模。其中的《弇山堂别集》被誉为明代最好的掌故之书。该书卷二十《史乘考误》,批判实录的失职、缺漏和蔽真,尤其指责了"国忸衮阙,则有避而不敢书,而甚者当笔之士或有所私好恶焉,则有所考无所避而不书"的现象,对太祖、成祖实录多有纠正。对革除靖之际"殒身灭族"的尚书铁铉、侍讲方孝孺,夺门之变被斩的尚书于谦寄以深切同情和高度旌扬。与世贞同时或稍后的王鏊、郑晓、郎瑛、沈德符等都直刺实录的曲笔和避讳,不能说没受弇州的影响。该书卷十一《史乘考误》,对野史的舛爽进行了大量的考辨。世贞治史求真求实的精神,开这一时代史学考证风气之先河,对后来的史家影响巨大。 万历末成书的《万历野获编》受《弇山堂别集》影响最深,该书多处史论皆称引弇州观点,作者沈德符十分推崇世贞,奉为前辈。与世贞的方法一脉相承。成书于天启七年的《西园闻见录》作者张萱自云:此书修成最得王世贞启发。与王世贞同时代的陈文烛称"元美千秋铁才",大司马王崇古称元美为"良史才,当修国朝史书"(陈文烛《弇山堂别集·序》),而稍晚于王世贞持国史馆的陈于陛,因不得与世贞共竞其业,"有生不同时之恨"(《万历野获编》卷25《评论前辈》)。王世贞史学著作的许多观点、材料为清修《明史》所吸收采用,无怪乎后学董复表称"先生胸中"犁然"一部明史"了。(董复表《纂弇州史料后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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