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马克思主义史学大师侯外庐,在史学研究生涯中坚持韧的追求,竖起了中国史学发展史上的一座丰碑。尤为可贵的是,他在许多地方对自己的治史原则和方法作了较为全面、准确的概括与总结,足以警示、启迪后学之人。回眸、审视他的史学实践和杰出成就,我们应该可以把握其学术风格的某些特征。 1.坚持党性,科学分析。这是侯外庐史学研究中最鲜明的总的特征。坚持哲学党性是对马克思主义史家的基本要求,侯外庐谈到:“总的说来,依据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和方法,特别是它的政治经济学理论和方法,说明历史上不同社会经济形态发生、发展和衰落的过程;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以及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意识形态之间的辩证关系,是我五十年来研究中国社会史、思想史的基本原则和基本方法”(注:《侯外庐史学论文选集·自序》。)。以哲学党性为前提,导引出他史学研究中诸如研究社会史从经济学入手、思维史以社会史为基础、关注社会形态如亚细亚生产方式的理论、以法典化作为历史分期的标志等许多具体的原则和方法。他同时强调,既要掌握哲学党性,又要坚持历史主义,根据共性寓于个性的科学分析方法,从历史实际出发,具体地研究中国历史的特殊运动规律。这样,侯外庐的史学实践就充满了科学性和革命性,始终闪耀着理性之光。 2.考证辨伪,实事求是。侯外庐认为,研究中国历史,尤其是古代史,必须谨守考证辨伪的方法,掌握文字训诂、辨别史料的基本技能,尊重历史实际,切忌脱离具体史料而主观臆断。科学重证据,历史研究更应言之有据,胡乱比附、空泛议论的做法只能妨碍我们探究历史的真象和实质。至于“托古”、“影射史学”的拙劣表演则更应摈绝。“历史科学要求实事求是的研究,不能流入夸诞和虚构”(注:《侯外庐史学论文选集·自序》。)。侯外庐的史学实践正是遵循着这样的方法,朴实严谨,唯实求真,为治史者树立了榜样。 3.阐微决疑,学贵自得。按照侯外庐自己的解释,所谓“阐微”,一是力图用科学的方法,从古文献中发掘历史的隐秘,二是尽力发掘不被一般论著所重视的思想家;而“决疑”则是指“研究历史,贵在能解决疑难,抉露本质”(注:侯外庐:《韧的追求》第292页,三联书店1985年版。)。摈弃因循守旧、依违彼此和折衷调和的不良学风,以学贵自得的治学态度,独立思考,勇于探索,敢言前人所不言,为前人所不为,不断地推进历史学的发展,正是侯外庐史学研究的魅力所在。 4.虚心商榷,自我批评。侯外庐在史学研究中取得了足以自炫的成就,但他始终谦逊地认为:“就资质而论,我是个常人,在科学道路上自知无捷径可走,惟有砥砺自学,虚心求教,深自省察,方能不断前进”(注:《侯外庐史学论文选集·自序》。)。他强调:“学术公器,惟百家争鸣,乃能有进”(注:侯外庐:《韧的追求》第292页,三联书店1985年版。)。侯外庐能够虚心听取批评意见且乐于自省,不断地检点得失;与合作者关系融洽,可以相互改稿而毫无顾虑,即便后学者提出意见,也能诚恳接受,认真修改。《中国古代思想学说史》出版后,郭沫若、杜国庠等人提出了许多意见,1946年,侯外庐在此书的“再版序言”中真诚地说道:“我对于奖勉我者,益生戒慎恐惧之感,而一字一句之教言,则使我反复思考,检点得失。”此语体现了作为史学大师的侯外庐的坦荡胸怀和优秀学术品质,也表明了与其同时代史学名家的共同情怀。 5.弘扬民族优秀传统,推进马克思主义史学的中国化。把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普遍原理与中国社会历史的具体实际相结合,是包括侯外庐在内的老一辈马克思主义史家的共同任务。抛弃历史研究的民族性,而行“全盘西化”,必然走向民族虚无主义。侯外庐要求:“我们中国人应当学会使用自己的语言来讲解自己的历史和思潮,学会使用新的方法来掘发自己民族的优良文化传统”(注:《侯外庐史学论文选集·自序》。)。他致力于马克思主义史学的中国化,探讨了中国古代社会发展的特殊路径和思想史的若干特征,把自己对中国古代社会的研究,作为恩格斯关于家庭、私有制和国家起源问题科学论断在中国史学研究中的“理论延长工作”。从发掘民族文化传统中,走出了一条中国式的道路,为弘扬民族优秀传统作出了突出贡献。其史学研究体系的形成,表明唯物史观在中国历史学中主导地位的确立。 因历史条件的局限,代表侯外庐史学成就的著作,大多带有时代的印记。在外侮内患、民族危机严重的年代,一个正直的有民族血性的学者不可能漠视社会现实,而独坐书斋、潜心于所谓的“纯学术”。对于马克思主义史学工作者来说,更须响应时代召唤,以自己的史学研究鼓舞民众、倡导革命,推动社会进步。受主客观因素的限制,侯外庐的史学研究不可避免地存在着种种不足和缺陷,但它丝毫不能影响其巨大的学术价值。 侯外庐在历史研究领域中奋力耕耘、艰难跋涉了半个多世纪。凭借执着的信念和坚韧不拔的意志,他远渡重洋求报国之术,悉心于社会史、思想史的研究,以毕生精力实践着马克思主义史学的中国化。虽屡遭曲折坎坷而其志不坠,勇于探索,不懈追求,自化化人,遂成一代宗师。斯人已逝,风范长存。其学术风格具有极强的渗透、传承能力,侯派体系的形成和发展,侯派学人在史坛的活跃,正是侯外庐学术生命的延续。就这一点而言,侯外庐史学成就的价值和意义已远远超越他所生活的时代,而拓展、深入到其身后的现在及久远的将来。当我们回眸侯外庐漫长的史学历程,显然可以深切体悟他韧的追求的真正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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