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容成氏》与《唐虞之道》所宣扬的禅让学说究竟在战国时期的思想界起到怎样的作用,其流布情形如何?战国中晚期,随着燕王哙、子之禅让的失败以及专制主义理论的发展,禅让学说趋于沉寂。但是,关于禅让和尧舜禹的传说,仍然是学者们谈论的话题。荀子说:“夫礼义之分尽矣,擅(禅)让恶用矣哉?曰:‘老衰而擅(禅)。’是又不然。血气筋力则有衰,若夫智虑取舍则无衰。曰:‘老者不堪其劳而休也。’是又畏事者之议也。”[5](《正论》)庄子云:‘虽富贵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况他物乎?”[6](《让王》)韩非谓:“夫古之让天子者,是去监门之养而离臣虏之劳也,古传天下而不足多也。”[3](《五蠹》)荀子对“老衰而禅”的批评,庄子对“葆性”而不践天子位的肯定,韩非对尧舜行禅让的解释,很象是对《唐虞之道》所提倡养生、重性而行禅让理论的回应。这说明,战国后期禅让学说虽已沉寂,但其余绪仍在社会中流传,引起战国晚期思想家的反思。 但是,问题的另一方面是,《容成氏》及《唐虞之道》对禅让的论述,似乎没有引起战国中晚期思想家的过多关注,甚至可以推测它们所阐述的内容,战国后期诸子并未及见(注:按照学者们的意见,《容成氏》与《唐虞之道》应成篇于燕王哙让位失败以前,当战国中期。)。对照传统文献,则可知战国中后期诸子谈论禅让,并无称引竹简内容,且诸子所论,不少与《容成氏》、《唐虞之道》的记述大不相同。如《容成氏》指出“尧以天下让于贤者,天下之贤者莫之能授也,万邦之君皆以其邦让于贤者”,强调天子与邦国之君都应行禅让,《荀子·正论》却指出“有擅(禅)国,无擅(禅)天下,古今一也”,与《容成氏》所论全然不同。荀子还彻底否定了“老衰而禅”的说法,与《唐虞之道》之论截然相反。不仅如此,荀子还指出:“夫曰尧舜擅让,是虚言也,是浅者之传,陋者之说也,不知逆顺之理,小大、至不至之变者也,未可与及天下之大理者也。”[3](《正论》)且由荀子之语看,有关禅让的学说在荀子之时止于口传流行,并未有成书存在,否则,荀子当不至于对禅让作出如此猛烈的抨击。此外,战国中后期,诸子评述禅让,大多又回到尧舜故事的角度。如《庄子》记载了尧舜让王的故事,上引韩非子也是讲述尧舜之事,似乎对《容成氏》、《唐虞之道》中所论禅让理论并没有太多的回应。前已言及,《唐虞之道》的内容表明禅让理论已趋于成熟。然而,诸子所论禅让,为何却对其恝然置之,没有针对成熟的理论而发,又回到讲述尧舜故事的角度(注:《管子·戒》篇中的部分内容有与《唐虞之道》所论相一致之处,我们认为,在不能判定《戒》与《唐虞之道》关系的情况下,应将《戒》篇相关内容也视作对战国时期有关学说的总结。)?这其间的原因,已很难具体稽考。或许可以推测,《容成氏》与《唐虞之道》在其写成之后,即在比较小的范围内传播,其流传并不广泛,不久亦即失传,战国诸子因此无从称引。据此而论,如果说“禅让”理论在战国中晚期,谓其犹如昙花之一现,不崇朝而即萎谢,似乎也并不过分。战国后期,禅让学说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之外,然而,有关尧舜禹的故事却具有永恒的魅力,不仅成为诸子间长久的话题,而且为社会各个阶层所津津乐道。 总而言之,《容成氏》与《唐虞之道》都是适应社会现实需要而出现的讲述禅让学说的专篇,它们各自代表了禅让学说发展的不同脉络。但从它们的流传以及禅让学说的发展情况来看,它们的理论和阐述并没有在此后的战国社会产生巨大影响。而尧舜禹的有关传说,则依靠着讲古史的方式,获得了比较广泛的传播,重新成为社会语境中的重要话题。然而这是人们认识古史的需要,而不再是现实社会政治的需要。 【参考文献】 [1]马承源。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2]荆门市博物馆。郭店楚墓竹简[M].北京:又物出版社,1998. [3]王先慎。韩非子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1988. [4]顾颉刚。《尧典》著作时代考[J].文史,1985.(24)。 [5]王先谦。荀子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1988. [6]王先谦。庄子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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